陆氏一门,自太祖时起便代代有子孙在朝为官,历百余年而不衰,到现下这一代更是了不得,当家人陆老太爷辅佐两代君主,官居从一品两江总督,其长子陆伯智任从四品常州太守,次子陆仲善任从二品户部侍郎,独女闺名一个纯字,蒙圣恩被选入宫中,封为纯妃,育有九皇子,据说极是受宠。陆家人丁虽不旺,却实打实是大秦朝排的上号的世家名门,加之月前陆老太爷方才被天宸帝御笔亲批召回京来,升了正一品武英殿大学士,一时间,陆家在朝中是风光无两。
这一日用过午饭回屋,绮笙坐在楠木小桌边,一手支颐,一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绣了美人的小团扇。自入伏以来,天气越来越闷热,各个书院怕学生们受不住暑气,都依惯例改了作息,将进学时间调整为辰中(8点)至午初(11点),避开了一天中最热的时段,是以兄妹两个得以享受到多年不曾有的暑假待遇。此刻,绮笙正在跟景箫抱怨早晨在书院里遇上的糟心事:“哥哥,你说我到底该不该去?”
“你什么时候肯吃亏了?我记得从前连散打冠军都不是你的对手。”景箫把玩着手里的一管精致玉箫,淡淡地道。那箫由一整块和田玉雕成,通体洁白,温润滋泽,是几天前陆仲善因景箫得了书院月试的头名,特意寻了来作奖励的,因玉色极好,又合了自己的名字,景箫甚是喜爱。
“那不一样,那是实力相近的对手之间的切磋,”绮笙挥挥手里的扇子说,“可那小毛孩子,我要是把他虐了,他长大以后产生心理问题怎么办?”
景箫嗤笑:“我看,你要是不虐一虐他,他将来心理问题会更严重。”
“说的也是。”绮笙想了想赞成道,“小小年纪就这么目中无人,我得去拯救他的人生观。”
“嗯,去吧,人家都说了,不敢去的不是爷们,你没得选。”景箫指出重点。
“我本来就不是爷们啊。”绮笙小声嘀咕着,忽然有了个念头,“哎,哥哥,你说如果旁观需要买门票,他们会接受吗?”
“你可以试试,”景箫瞥了一眼妹妹,“你究竟挣了多少钱了,能让阮家那个小屁孩子眼红到要找你比试?”
绮笙撇撇嘴,道:“他可不是眼红我挣钱,他是不服气岑夫子说我一个陆家远亲是可造之材,却没夸他那个阮家嫡子,加上陈子端和杨元那两个又说我卖答案时从没出过错,这才不服气的。那小孩儿,自负着呢。”说着,掏出一个小小的荷包朝景箫丢过去,道:“也没挣多少,五十七两,就这还是托了岑夫子最近总点陈子端和杨元问问题的福呢。”
景箫一伸手敏捷地抄过荷包,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张杨家钱庄发出的面值五十两的通兑银票,还有几块碎银子,不由地对绮笙翘了翘大拇指,赞了句:“行啊,我还在贫困线上挣扎呢,你都小康了?”
绮笙嘿嘿一笑,冲景箫挤挤眼睛问道:“咱们是二月里过来的,现在都六月了,这五个月里每月十两的月钱,你藏哪儿去了?”
“哦,那个啊,福林替我收着呢。”经绮笙一提醒,景箫才想起来自己还有一笔小小的财产,“一直也没什么地方可用,一会我让他都收拾了交给你吧。”
“唔,咱俩一人五十两,再加上这里的五十七两,一共一百五十七两,再攒两天大概就能盘一个小铺面了。”绮笙脑子里算盘打得噼啪响,握起拳头在桌上一捶,满脸坚毅,“没有独立经济来源的人,就没有独立的人格!”
这话景箫是举双手赞成的,他们两个异世的灵魂刚来到这个史书上都没有的大秦时,发现自己居然出现在皇宫里,很是郁闷了一阵。职业习惯使然,景箫和绮笙都不喜欢高门深院,规矩极多的世家大族。作为特警,他们习惯服从命令,但工作之外,两个人却都是极为跳脱不羁的性子。如果让他们选择的话,与其穿越到陆家,还不如穿越到哪个平民阶级的家里呢。好在陆家人丁单薄,结构简单,长辈们也都开明睿智,不然兄妹俩大概早想法子落跑了,而且即便如此,两人都还是认为一定要尽快拥有自己的产业,虽然他们从不认为自己会混到让陆家不给他们饭吃的程度,但到底是手中有钱,心中不慌嘛,放在哪里都是真理。
等到傍晚陆老太爷和陆仲善从衙门回来,一家人在一起用了饭之后,绮笙就婉转地提了提早晨的事,不过她没敢说出阮中言的原话——“你莫得意,六月十五,我在阮府中荷池旁摆宴,请各位同窗作证,你可敢来与我比试一番?如若不敢,你便不是个爷们!”——毕竟她是个女孩子,去书院与一帮男学生一起进学就够惊世骇俗了,若再说是比试,陆老太爷必然不会同意的。因此她只说阮中言要摆赏荷小宴,盛情邀请各位同窗都去参加。
听完绮笙的话,陆老太爷倒来了些兴趣,呷了一口茶水,兴致盎然地问道:“笙儿,你方才说,邀人的是工部尚书阮大人家的嫡次孙?”
绮笙点点头道:“回祖父的话,正是,阮公子是几日前才进的书院,说是要与各位同窗增进些情谊。”
陆老太爷呵呵一乐,对陆仲善道:“瞧瞧,到底是阮大人的孙儿,这圆滑世故的性子倒与他颇像。”
绮笙暗暗翻了个白眼,心说哪里能看出来圆滑了,那家伙简直就是个小火药桶子,一点就着。却见陆仲善也是一笑,颔首答道:“父亲说的是。这赏荷小宴的确是个联络情谊的好法子,难为他一个小孩子,倒能想得出来。”
“唔,”陆老太爷抚着颌下的银须,想了想对绮笙道,“既是同窗小聚,你去一去也无妨,到时让你娘亲派几个妥当人跟着罢。”
许氏忙福了福身应下,绮笙也谢过了陆老太爷,正要行礼回自己的小院,却忽听一直在旁沉默的景箫起身说道:“祖父,让箫儿陪妹妹一道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