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静，肃静！”大老宗长的驻着他那厚重的深紫色桃木拐杖，慢慢地从门后走出来，虽然大老宗长的年纪是整个村子最老的，但是，老宗长走起路来，脚步依旧是那么的沉稳，带着一丝不可侵犯的庄重。
“好了，好了，大伙都稍安勿躁，一大早，就把大伙儿都聚集在这里确实是有些过意不去。但是，今天，这件事情，事关我们村子的颜面，关乎我们村子的每一个人，无论是小孩，还是老人。所以，大家，耐下心来，静心的听，该你们说话时，我自会让你们开口的。”
大老宗长的声音不大，并且，因为年纪，还带了几丝的沙哑，但是，大老宗长管理云村这么多年，威严很高。大家在听完老宗长的一袭话后，彻底的安静了。
或许秋水的想法与大家是不同的，老宗长因为地位高，所以说话都带着几分距离与漠然，但是，这些，秋水都可以理解，让秋水有点反抗的是老宗长那带着几丝命令的语气。
忽然，人群骚动了起来，秋水从自己的思绪中剥离，抬头，看见茹娘一家在几个村中青年的带领下，来到人群的中心，老宗长的面前。
“我的天啊，老天爷啊，我苦命的茹儿啊，年纪轻轻地就没了，还是花一样的年纪，就怎样走，你说啊。你就怎么走了，你又对得起谁啊，你又没有做错什么事，那个挨千刀的，要别活活咒死地哟。”
“呀哟，我的茹儿啊，你就这么走了，你倒是轻巧，可是，你要我和你爹什么办啊，辛辛苦苦的把你拉扯大，我的老天爷，还没过上几天有肉吃的好日子呢。还有你哥哥和弟弟呢，啊啊。”
茹娘的老娘，嗓门尖锐极了，又是一刻都不愿停歇地，不停，哭诉着，站在周围的人都已经侧目了，更有小孩子已经别她那种杀人不见血的阵势吓傻了，眼圈红红的，缩在娘亲的怀里。“娘，我怕。”一名婶子的小女儿，就站在秋水的左侧，小手死命的拽紧娘亲的衣角，一说，一边往后缩。
“够了，茹儿她娘，这里可是宗祠，容不得你有一丁半点的放肆。哼，如此泼妇，可是没把我这把老骨头发在眼里。”老宗长十分厌恶女人如此不顾形象，撒泼一般，表情稍显嫌弃的，哼哼两声。果真，茹儿她娘，就如纸老虎般被戳破了皮，气都跑没了，还敢多说些什么呢？
林大为就站在秋水的对面稍稍斜着，可是还是可以很清楚的看见，他的表情。
林大为的看起来大分颓废，衣服皱巴巴，脏兮兮的，满脸的胡渣儿，眼皮耷拉着，无神地望着地方，不过，他的身体有在微微地摆动，显然是无法面对大家一直注视的目光。大为他娘的表情岂止是狰狞，恶狠狠地，像饿到了极点要吃人的狼，死死地盯着茹儿他娘，特别是当茹儿她娘在一旁大吵大闹的时候，差点就要扑过去了。那时她望了望身旁的儿子，肩膀耸了几下，最后还是站在原地。
“大为，对于茹儿和她的一家子，你，可还有什么话要说的。”在老宗长呵斥过后，人群稍稍安静了，老宗长的虽然已经浑浊，但是目光还算得上清明，他的环视了四周的人群，便出声了。其实对于这件让人闷心的事，老宗长本是不想理的。一来，他的年纪大了，年头那会他就说过要把宗长的位置交给的儿子。二来，这件事情闹得有点过火了，说是茹娘那边的都要闹上镇上的衙门去了。可真是为了一点钱财就可以不管不顾啊。说到底，还不是因为大为一家子这几年赚了点，有那么一间小铺子。平时也不见对他闺女有多关心。听说，当年茹娘嫁人的时候，大为家穷，礼钱筹不够数。哇，那老娘哭得比现在还惨烈啊，堵在花轿前，哇哇的哭喊，不过也就是为了那么点小钱。现在么。
“老宗长，我，我知道，我对不起茹娘，我是真的对不起她。老宗长，我后悔了，不该那么说她的，其实，那天我也是一时的火气，没想到，茹娘她就真的去跳河了。我好后悔啊。”林大为声音开始哽咽了。
“林大为，你后悔了，我告诉你，你再后悔，老娘我，我也不干了。”大概这类的妇人最擅长的就是撒泼，斗嘴，这会儿，被林大为文绉绉的来一段温情的戏码，茹儿的娘一时也不知道应该怎么接，这不，接不了，老招数，继续用。“呀哟，我的老天爷啊，长长眼啦……”
“你这该是的老泼妇，不长眼睛是吧，难道都是我儿子的错不成。天天嚎，天天嚎，要不是你怎么嚎，我们家铺子怎么会没人啊。这么说我儿子，我，我跟你拼了。”大为母亲，抓抓袖子，扯扯裙子，不要命似的，撞向正在撒泼的老妇人。
“诶呦，我的腰啊，好啊，你敢打我，看我不扯烂你的脸皮。”不到几秒，两个都是有点年纪的大婶子，立刻滚成了一团，地面尘土飞扬，头抵着头，满头的杂发，互相恶狠狠的看着对方，嘴里还呼呼喘着气。“放不放手。”“不放。”扯着头发，滚向另一侧。
站在旁边的人纷纷避开，唯恐被这凌乱的战场给波及到。
“放肆，怎么会有如此无知的妇人，到底懂不懂什么叫礼义廉耻，在众人面前，而且还是在宗祠面前，竟敢大吼大叫，还动起手脚，简直是”因为老宗长年轻那会考中过秀才，特别讲究礼仪，态度，说起话来也带着几分文绉绉的秀才气息，所以，听见林大为，讲话有章有节，老宗长莫名的不由对林大为的印象好了几分。
秋水，现在是越站越不耐烦啊，本来就不应该把林李两家的妇人叫过来的，他们来了能解决到事情吗，只会添乱吧。
“林大为，我问你，你为何事对茹娘大发脾气，茹娘当真做错了什么不成。”
“茹娘她并无什么大的过错，只是那时我的火气太大，语气也不由重了几分，话，难听了点。”林大为并没有说出全部的事情，他对茹娘发脾气，或许是真的让茹娘很伤心，但是在他骂了茹娘之前，他的娘亲就已经站在厨房里对着茹娘破口大骂的足足两个时辰，茹娘躲在房间里摸摸的哭泣，他也不好去安慰，毕竟娘真的盼着抱孙子，盼了好久。如果他去安慰茹娘或许娘会更生气，而且那天他刚刚好在忙着铺子上的一些事情。现在，他还是不能接受茹娘已经没了。明明上午还看见她在屋子里走动的身影，到了下午看见的就只是一个冰冷冷的，毫无生机的，皮肤都被水浸泡到乏白，苍白的身体。想想，他离开家时，茹娘看他的眼神，是那么的绝望，充满了求助，也许，如果他当时有对茹娘说一句，就一句安慰的话，茹娘也许就不会。
“不是的茹娘她嫁给我家大为快七年了，从未我家大为生过一个孩子，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不是吗？”一直站在大为旁边默默无闻的林老爹，说出了一句让意想不到的话，“爹，你怎么。林老爹为人，大伙儿是看在眼里的，老实到不行，所以才会被，大为他娘吃的死死的，可是今天怎么会说出这种话来。就连大为自己也不敢相信。
哼，秋水在心里冷哼，你爹为这么做还不是为了你，如果不这么说，如果不由他来当这个坏人，那么大部分的乡亲们，肯定会认为所有的错失都是林大为你造成的。父母对于自己的孩子永远都是那么的无私啊。秋水在心里默默的叹气，林老爹的牺牲又能换回来什么呢。
“唔，唔，此话有理，一个女人家，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天经地义。更何况，为夫家延续香脉，本就是她的义务，如果是，出嫁七年无子，那么也确实是大错了。这么说，林大为。”
“老宗长，此言差矣，茹娘未诞下半子，是过错，那么，她辛辛苦苦的操持一家子，早睡晚起，照顾公公婆婆，和郎君一起，白手起家。无怨无悔的，一直在郎君的身旁陪伴他，无处吃再多的哭，受婆婆再多的委屈她也含泪咽下肚子了。她只是，又哭不说，有痛不显，难道这也是她的错不成？那么她得多委屈，委屈到什么地步她才要要死来解脱，来洗清的委屈，她苦楚啊！”
秋水也不知为何，丹田里怒火阵阵的，抑制不住自己的，在众人面前，挺身而出，对着老宗长滔滔不绝。
“秋水。”苗苗带着惊异和几分惧意的音色，“秋水呀。”这个张大娘焦急和关心的叫唤。
回头看看苗苗和赵大娘几人，他们的脸色都不对劲啊，怎么了，再看看自己的脚步，咦。怎么距离大娘他们有点距离啊。不对哦，我的前面是谁啊。秋水好想，好像，为自己的冲动后悔啊，如果时间是可以倒转的话
“你又是谁。”站在秋水正前方的老宗长发话了，语气不满，“区区妇人，随便就可以说话的吗，妇人当真是。”老宗长果然的古代老古板的代表啊，如果秋水不是因为悲愤茹娘一跳年轻的生命就这样毫无意义的消失的，那么就是被老宗长的鄙视妇女主义的精神给活活激到的，当真是让人好不痛快啊，什么是区区妇人。
秋水还想反驳，刚刚动了动身子，衣袖就被人扯住了，我这是怎样了，怎么想一个刚刚出社会的愤青一样，是非分明的世界里容不得有半点污渍。秋水的理智稍稍回笼了，在现在的社会摸爬打滚了这么多年，对于一切事情的潜规则应该是很清楚的啊，更不用提现在身处古代的小村落了，所有的一切律法，规定，有那一条是造福女性的。你忘了么，你还有小宝宝，泉子们，他们需要你的照顾，过度的冲动，就会伤得更痛，更深。
微微地侧了侧身子，秋水低下头，眼睛盯着老宗长，无一丝折痕的灰色衣裳的下摆，一字一顿得说，“老宗长，我冒犯了，没有尊重您和宗祠。但是老宗长。我也是一个女人，女人总会同情女人。茹娘在我们村里从来跟谁红过脸，吵过嘴，一直都是那么温和，善良。难道老宗长你不会为茹娘的死可惜吗。我是真的很难过啊。”
秋水说完，站在人群里的婶子娘子们，也不免有几分动容。
“好吧，就算你说得还有几分道理，下去吧，宗祠会好好解决这件事情的。”老宗长摆摆手。
“老宗长，您可得好好解决这件事情啊，您看着林大为没钱的时候，我们家拿回没帮过他啊，这会儿茹娘出事了，想赖账，那是想得美，嘿嘿，您说对吧。”茹娘大哥，最是会钻缝子的人，一看见事情对自己有利，马上接口，“大哥，不用这样子，姐姐她会，会心寒的。”哭得眼睛红红的小弟或许小时候被茹娘照顾过些日子，对茹娘的感情还是有的，听见自己的哥哥如此露骨的话，有点过意不去，有听了秋水的一席话，愈发觉得姐姐好委屈。倒是真的伤心了。“去去去，乱说话，人都死了，哪来的寒不寒。这人死了，那就是冷的。一边逮着。”
真的是无情啊，这样的家人茹娘也不想面对吧。秋水真的有点看不下去，见大家还围着不散开，自己就悄悄退了出来，反正自己刚刚的话也说得有点过火，现在就走也是好的，免得被人问三问四的。想着，便对赵大娘使了个眼色，然后先走了。
“秋水啊，走了。”邱娘子见秋水情绪不好，特意问了一下，“秋水啊，你这人刚刚说那么多干嘛呢，我知道，你是真伤心。不过，你是真敢说说，平时看你文文静静的。好了，别想了，这忧愁啊，都是来年春天里那不长芽的小水稻，可是要是你连那小水稻芽都没了，那就真得哭惨了。”
感情这邱大娘是个务实派啊，她啊，就这是这么个意思的，这烦恼啊，都是人自找的，你要是认真工作了，一大堆事呢，哪还有什么烦心事啊，咱们，还是认认真真的把注意力放在民生大计上吧，等开春了，播种啊，犁田的，累死你都不说了。
不过大娘，您恐怕是忘了，秋水她现在还是无地的努力脱贫户，等春天来了，她确实是有很多是要忙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