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回到“悦来”客栈,又是一阵的精神紧张,最近没干别的,光回客栈闹心玩了。不过还好,这次没有吴名堵在门口,宣布将有一堆人,组团要来参观自己。可眼下这光景,也还是够让人神经衰弱的了。
只见一群人,哪门哪派的也分不清了,全挤在一楼的正厅里,密密麻麻却鸦雀无声,连轻轻窃窃私语的都没有,全是一个表情一个动作,抬着头看向二楼正中一间客房的门,气氛紧张到爆棚,落雪嗅到了空气中的浓浓杀意,那杀意全是冲着西院而去,那里正是妖族下榻寄宿之处。
“又怎么了?”落雪好不容易连挤带蹭的凑到了吴名身边,免不了的又惹来了不少的厌烦与不满。
“这次可能真得要开战了?”吴名依旧仰着头悄声的对落雪说,眼睛始终没有离开那房间。
“什么!?”这次的吃惊可是再认真不过了。
人族与妖族倘若真得开战的话,那可不光是死几个人就能了事的,到时山河血染,生灵涂炭他个十几二十年,别说是活物了,就算是死物恐怕也要被熬焦了吧。
落雪叫的声音大了点,身围立时投来了几道犀利的白眼。吴名一把拉过落雪的手,两人向身后缩了缩,退到了无人呆的墙角:“你瞎嚷些什么,小心又被门众斥责。”
“她们现在哪里还顾得上我啊?”落雪急切的看着吴名:“究竟是怎么了?昨天还好好的,怎么今天说打就开打了呢?不是妖族人挑起的吧?定是那些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好事之徒,人家再有涵养,也是要有个限度的啊,现在好了,真格儿的把人家给惹毛了,一个个的全都麻爪了吧。”
“哪啊?不是为了这个,是另有原因……”吴名还是眼瞅着那房门不放,既盼着它快点打开,又盼着它先别打开。
“另有原因?什么原因啊?”落雪看了那门一眼,心中猜测着,可过了几条又都觉得不象。
“是为了孙掌柜。”
“孙掌柜?!”落雪一阵疑惑,可转瞬心中明了,原来还是那古怪的病闹的。若真是因此,那这事儿可不小:“怎么这事儿,大伙全都知道了?”
“没有,你可千万别出去瞎说。”吴名转过头,看着落雪,表情严肃的道:“这事,在我们小辈中,还是只有我们四人知道。”
“小辈,那师长辈呢?”
吴名神情落漠道:“全知道了。”
“啊?怎么会?”
“是我和含霜说的,我们商量好了,既然瞒不了了,就如实禀报了师尊们,别误了什么大事,还是请他们定夺吧。”吴名语气中有些担心,神情就象前几天从师傅房间里出来时的一样挂着忧虑。
“噢,也是该这样……”落雪低喃着。
正说着“吱嘎”一声,头顶的门轻轻的被打开。众人忙迎了上去,全都目光急切的盯着那微开的门缝,寂静的大堂上轻起了一片“悉索”的衣绸之声。
一名小道童探身出房门:“蜀山派,含霜,妖族少主,樱肃,两位有请。”话毕,小童子就转身消失在门后。
“噔、噔、噔”安静的室内,只有脚步声在回响,一黑一白两道身影,急速掠过众人,齐齐踏上客栈正中的宽大楼梯之上,两人互望一眼,便并肩快步走进了那间将要决定天下命运的屋子。
又是“吱嘎”一声,木门再被关上。可楼下却已恢复不了刚才的寂静。
“怎么会同时叫他们两个一起上去?”
“是啊,真是古怪?”
人群悄声的交头接耳,揣测中蕴含着各种神情。
落雪小声说:“要天下大乱了吗?”。
“嘘……别瞎说。”吴名皱眉,厉声道。
“真要天下大乱,那也是拦不住的事呀,我呀……”落雪贴着无人的墙根,绕到进来时的大门边,对身后跟着的吴名道:“还是去厨房,做我该做的事情吧,不然等一会儿,天下还没乱呢,我就最先被光荣了。”说完,她拎起放在门边的两大蓝蔬菜,便向客栈的后厨走。
“说得也是,还是你心大,看得开。”
“唉……我个无亲无故的人,自然也就不拿事儿当个事儿了。”落雪自嘲。
看着她吃力的拎着篮子,吴名不放心:“我陪你一起去吧。”
“免了吧,待会儿楼上的会议结束,我还想知道结果呢。”
走出客栈大楼,经过客栈前的小院,向客栈后面的厨房走,却发现乞丐二子还在客栈前的大道上晃悠,便冲着他喊道:“嘿,二子,不去要饭,在这干什么呢?”
二子见落雪喊他“嘿嘿”的向着落雪憨傻的一笑:“今儿,不干活了,看个老相识。”
“噢……老相识,也是这客栈的?”
“不是,是对面酒楼的,你也见过,就是打更的老翟头。”二子站在客栈与酒楼之间的大道上,向院子里的落雪喊,他是极有自知之明的,宁可说话费劲也绝不进客栈大门。
“老翟头?”落雪想了想:“打更的……”猛然想起,那个双眼全瞎的盲老头,当初她还奇怪,怎么得月楼会请个瞎老头当打更的,可一见之下,她才明白,这个盲老头有一个最大的长处,一般人是绝对无法相比的,那就是只要是他听过声音的人,不管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全是过耳不忘,听说即使隔数年之久,只听一句,便能分辨出是当年的某某,很是厉害。
落雪就曾经见识过,她在钱太贪请客之前,曾去过得月楼,与这打更的老头也只不过是一面之缘,前后加起来,也就说了一句话:“我找你们管事的。”
当时,对这盲老头是全无半点印象,可在过了一个月之后,修仙门应邀来得月楼时,那盲老头竟还能认出她来,并且还说出了她的名字,令她惊叹不已,想是老天爷夺走了他的双眼,却给了他双非比寻常的耳朵。
“原来他姓翟啊。”落雪自言自语道。
抬头,发现从回来就一直跟在二子左右的大傻黄怎么不见了,便随口问了二子一句:“大傻黄呢?”
“回家了。”
“嗯?回你们的住处了?”心中有些失望,本来还想活忙完了,找它玩一会儿呢。
“没,大傻黄其实是翟叔养的,这得月楼才是它的家。”
“原来它是人家的狗啊。”落雪调侃道:“竟被你们这些个人带坏,跑去偷钱。”
二子不好意思的用手摸着头:“大傻黄是我们这个镇上的名狗,镇里的人没有不知道它的,它也就能偷偷镇外人的钱。”
“还名狗呢,是跟你们一样臭的出名吧?”落雪看看天色:“我不跟你聊了,我还要赶着做饭呢。”
“哦,好,有空去我们那玩。”
“一定。”
诺大的客栈厨房,现时一个人也没有,连客栈里边的人也跑到前厅去凑热闹了,落雪站在宽敞的厨房里,虽是自己一个人,不过也好,干起活来无人打扰,倒也清净。她刚把两蓝子的菜摘完,还没等拿进水槽子里洗呢,就看到吴名走了进来,挽起衣袖:“我来帮你,那边有你二姐一个人就够了。”说完,就把地上要洗的菜,扔进了槽子里。
落雪心中泛起了一阵心酸与甜蜜的温馨。
两个人干活自然要快上许多,加上落雪在水月门中,别得没学会,就学会了一样,做大锅饭,手上麻利,摘、洗、改刀、煎、炒几下一桌丰盛的菜饭就做好了。
这边的午饭是做好了,可那边的会议却还没开完,看着前厅的动静,大有没完没了之态势,落雪呆的无聊,脑中浮现出大傻黄的憨样子,心中好笑,真想去摸摸它那张肥溜溜竟是肉的脸,便对吴名道:“大姐,你帮我看会儿,我去对面的得月楼一趟,一会儿要是那边散会了,你喊我一声。”
走出客栈却并没在大道上见到二子,想是已经进了酒楼的后院,便穿过酒楼旁的只融得下两人并肩而行的小巷子,来到酒楼最内里的侧门前。用力推了推,果然这门是虚掩着的,落雪曾到过这里,知这门常年不锁。
推门进了后院,这院落是给这里还没成家的伙计们住的,很是宽敞,但杂乱无章,堆放着各种酒楼闲置的杂物和工人的物品,本就是给一群光棍暂住的地方,自是经常无人打扫,整个是破破烂烂,还有种难闻的霉味,通常白天酒楼太忙,所以这后院是罕有人至,现在酒楼被查封,几乎所有住在这里的伙计们都回老家去了,这里就更显清凉破败了。
落雪屏住气加快脚步,想快点穿过这道令人不舒服的院子,向其后翟叔的独院走。可刚走了没两步,就看到从厢房里闪出一个人。
此人二十左右岁的年纪,土黑色的皮肤粗糙不平,鼓突的双眼,目露凶光,蒜头鼻子,鲶鱼嘴,一脸的堆肉,挂着一种无比欠揍的拽样。长得高高壮壮膀大腰圆,相貌粗野一看就是那种能在道路中间横晃的主。他的粗野与四月极不相同,四月是一种骨子里带出的狂放不羁,而他却是让人打心里生出一股厌恶,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男子看落雪站在院中也是一愣,想是没有预料到会有生人来,可很快就又恢复了泼皮相,大声的向落雪吆喝着:“喂,干什么的?谁让你进来的?”摆出一副明显是凶人欺负弱小的装逼样。
来这还能干什么,这里都快成破烂场,垃圾堆了。可落雪还是悄声说:“我要去找翟叔。”
“老翟头?你找老翟头干什么?”那恶汉子接着刨根问底。
我找翟叔关你什么事,用你在这吆五喝六的盘问吗?落雪心中没好气,可不想生事的她,还是忍了:“没什么事,就是想看看他。”
“看看他?你是他什么人?”
真是没完了,你管的也有点太宽了吧?落雪不再忍让,转身看向那人:“你又是什么人?凭什么管别人的事儿?”
“我是什么人?哈,你连我是谁都不知道,就敢闯进这得月楼的后院?”那汉子脸露夸张的得意,张扬着走到落雪面前,奚落道。
抻着个大嘴岔子,接着又自我吹嘘道:“我可是这得月楼里,唯一的打手王山,听说过吧,俺可是孙掌柜花重金请来的,你去道上打听打听,有谁不知道我王山的。”那王山高昂着头,抬高的下巴左右摆动着,牵扯着一脸的横肉乱颤。
落雪心想,你一个臭打手,至于得瑟成这样吗?瞅你长的那副难看样还横着走,这辈子没托生成个螃蟹真是可惜了,不然一定把他扔进开水里煮了又炸,炸了又煮:“我没别的事儿,就是想找翟叔唠点儿私事,跟得月楼没关系。”
那王山见落雪口中并没有低三下四恳求的意思,心中立时不悦:“不行,这得月楼是谁说进就进的吗?不行,走走走走走……”
这“得月”楼确实不是谁想进就进得的,可这“得月”楼后院的小工宿舍,平常却是进进出出,什么样的人都有,随便的很。这点落雪是知道的,可今天偏碰上了这么个愠神,横挡在那里,就是不让进。
落雪悻悻然的一肚子气,刚想转身就走,却听到背后有人喊:“是落姑娘啊,快进来,翟叔正在里面等你呢。”
落雪回头一看,正是乞丐二子,他正牵着大傻黄站在通往内院的小窄门那,落雪忙道:“我这就来。”说完,扭过头看向王山,嘴里却对二子说话:“想是让翟叔等急了吧?”便向内里走去。
此时的王山也没了刚才的威风,更没了刚才的得意,只是顶着张大脸,一声没有的站在那里,看着落雪走进了内院“呸”的一声:“老翟头算个屁啊,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