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霜缓步走到镇郊河中的石桥上,手扶栏杆,望着桥下的潺潺流水,心中无限感慨不觉自问:“象这种情景,已经看了不知多少遍,含霜,为何你直到如今,还会如此的拿不起,放不下……”心念至此,一抹哀伤浮上眉间,右手轻挥,拍在了桥栏上的石桩,留下了一小块浅浅的印痕,更留下了一段深深而无奈的叹息……
“哼,往日的淡定从容,不过是装出来,给自己看的罢了。”
仰天看向空中蓝的不见底的深处,自己已有多久没象这样,抬头好好的看看这片,唯一的纯净之地了。
此时站在桥栏处的含霜,让落雪的吃惊程度,不亚于刚才在大堂之上。从未想过那个孤傲不可一视的他,也会有,也能有这种表情。
“出来。”含霜沉沉的声音,又恢复到从前那个冷冷的他。
落雪迟疑着正要走出来,却看到白小纤从桥的另一端先她一步走了上来,想来她与自己一般,都以为含霜是在叫自己。
“这……真是安静啊,嗯……是个,散心的好地方……”白小纤尴尬的找着话题,她觉得含霜应该不会想让他人,看到自己现在的样子。心中不免带起一丝紧张,双手不住的在两侧摆来摆去:“真没想到啊,那王山竟是花氏的亲儿子……嗯,你说花氏能不能说的都是真的?”
白小纤说了半天,看着如没听见一般,只望着河水一动不动的含霜,心中更是不知该如何是好:“那王山有可能真的是凶手,你说他怎么会可恶到陷害自己的亲娘?”
“好了,别说了。”含霜厌烦的把头一扭,侧过身背靠在石栏上,斜睨着白小纤:“你干么跟着我?”
“啊,我……”白小纤看着含霜的反应,小心翼翼但又极不安的打岔着:“我,我就是看你半途从大堂上离开,所以,所以我就……”
含霜突然“霍”的直起身,定定的看着白小纤的脸,没有一丝表情的问:“你怎么会当着众人的面,说一定要我娶你?”
“你,你都知道了……”白小纤被含霜问的这么突然,完全没有心理准备的她,呆愣在了原地,不知所措。就连含霜看过来的目光都不敢去接,只是低着头本能的转过身,这次轮到她专注的望向桥下的河水了。
过了半晌,也不见白小纤说话,弄得躲在桥另一边的落雪是直门的跺脚。
“我还在等着你的回答。”含霜并不想放弃这个问题。
“当时,只是气话……”白小纤费劲的向外挤着字眼:“并没有想太多。”
“气话?”含霜挑眉,语气中夹带着戏谑,走近白小纤,逼视她。这让白小纤胸口不住的乱跳。
“那,也就是说,你并没有想要我娶你,只不过是头脑一热,在不理智的情况之下,说出了并不认真的话了?”
“不是的。”白小纤没想到含霜竟会这样想,猛的侧过身对着含霜,刚刚听到他说的那些话,让白小纤的肠子都快悔青了:“不是这样的。”
“那是哪样?”含霜变得开始有些咄咄逼人。
“是,是……”白小纤看着含霜逼近的脸,越发变得结结巴巴。
那一边的落雪,看着白小纤吞吞吐吐的模样,急的就差没又再次蹦到含霜的面前,替她说一遍:“她喜欢你!”
唉……怎么说句心里话,就那么难吗?
“是……没什么……”白小纤低了头,她终究还是没能说出那几个字来。
是自尊心吗?还是那一贯争强好胜的虚荣心?
含霜淡然的看向远方:“既然没什么,那么请你以后不论是在人前人后,都别再说出和做出这种荒唐事了。”说完,他再次转头看向白小纤,只是那眼神变得比之先前更加的没有情感,更加的冷:“可以吗?”
荒唐事?!可以吗?!
淡淡的六个字,却象是砸向白小纤心口上的一块巨石,压的她已难以呼吸。
可那很简单地,能破解那六个字的另三个字,就仿似极难念出、极深奥难懂的符咒,顶在她的心口。只三个简简单单的字,却犹如鱼刺,卡在喉咙里,张不开嘴,读不出来。
“有你这样逼人的吗?”
落雪是实在看不下去了,她忍受不了含霜这种非正常人的提问方式,更忍受不了白小纤被含霜这样逼迫着难受的样子,从桥的另一边走了上来,护在了白小纤的身前。
“你要一个女孩子怎么开得了口?在你面前丢弃掉一切尊严,你才会开心吗?变态!”
“别说我没给过她机会。”含霜沉静如水:“只是她太容易被人看穿,在你二姐的心中,自己永远是最重的,无论谁也替代不了。”含霜冷峻的面容,无一丝动容。
“你这是歪理。”落雪大叫:“根本就不是我姐的错,而是你不懂得尊重,不懂得珍惜。混蛋,在说别人的时候先看好自己,行吗?”
“不,落雪,这话我是该说的。”白小纤在听到含霜说,给自己机会时,隐隐觉得如果错过了,就真没下次了。她闪身绕过落雪,走到含霜的跟前:“我……我,喜欢你。”声音低如蚊鸣,又说的是勉勉强强,很是吃力。
“好。”含霜接着用高傲的神情盯着白小纤:“你说喜欢我,那你都喜欢我些什么?”
“我,我……”白小纤越发的神经紧张,在心中想着自己到底是喜欢他些什么,说喜欢你的外表,可这理由实在是太过浮浅,说喜欢你的实力,可身处在他的位置之上,这么说又让人觉得自己太过势利:“喜欢你,喜欢你的性格……”白小纤开始有些思维混乱了。
含霜转过身,笑出声音:“呵呵……我还是头一次听人这么夸奖我的。”重又扭头看向白小纤:“我们说过几句话?相处过几天?你又了解我多少?你说喜欢我的性格?哈哈,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他嘴角微微上扬,拉出一条优美的弧线,却说出了最伤人的一段话:“你喜欢的,无非就是这张面皮和蜀山派最有前途弟子的地位,与其说你喜欢我,不如说你真正喜欢的……不过就是那份虚荣罢了。”最后这一句,却真正是面如寒霜,无丁点笑意。
白小纤激动的大声说道:“不,不是的,不是你说的那样,我是真得很喜欢你的。”虽说是为自己辩驳,可却总透出一股无力。
“那好,我告诉你。”含霜冷漠而沉静,轻松的吐出五个字:“我,不,喜,欢,你。”
白小纤脸色煞白,表情极难看,一双大大的眸子中全是泪水,不停的打着转,如同桥下的河水,清清的,亮亮的……
“过去,现在,从没喜欢过,将来,也绝对不可能会喜欢。”
白小纤是实在控制不住,眼泪夺眶而出,手掩着脸,哭着跑掉。
她身后的落雪愤怒的对含霜吼:“有你这么做人的吗?!说出这么伤人的话,还能如此坦然?你很开心是吧?!大变态,你就等着后悔去吧。总有一天我二姐会找到一个,比你好一千倍,一万倍的人。”狠狠的白了含霜一眼,便转身去追白小纤。
含霜站在桥上看着两个跑远了的少女的身影,口中喃喃自语:“也许……这才是我最想要的结果。”
“扑棱”一声水花溅起,河中一条鲜活而美丽的鲤鱼高高跃出水面,身姿优美的让人赞叹,可却落在了河岸边的泥地上,翻了几个筋斗却再也回不到水中了,最后只剩下在岸上不住的翻着白眼,倒着气,奄奄一息……
含霜坐在河边良久,直到天已擦黑才回到客栈。一推门就看到李儿祝坐在房中,也不知等了多久,只看到桌上是一片狼藉,各种大大小小的点心包,堆了一桌子。
看到含霜进屋,还正往嘴里填着的李儿祝,连忙用手在嘴巴上一呼噜,还没等嚼烂呢就硬是咽了下去,边咽边起身向含霜迎了过来:“你可算是回来了,我都等你半天了。”
含霜也不看他,只走到洗脸盆前,捧了一手凉水,用力一泼,溅了满脸,清醒了不少。
“喂,你小子,这是怎么了?”李儿祝这才看清含霜神色有异,心中纳闷,皱眉小声的问:“怎么,今天遇到什么事了吗?”想了想,俯首在含霜耳边:“又或是,真与那水月门里姓白的小姑娘有关?”
“你别瞎猜。”含霜正用手巾擦着脸呢,听到这话,忙回过头,看着李儿祝正色道。
“哎,好好好,我不说了。”李儿祝看着含霜认真的模样也不敢再打趣下去,转了个话题:“今天公堂上案子还没审完,你怎么就走了?”
“没什么,不想再呆下去了。”含霜把手巾搭在洗漱架上,懒懒的靠在躺椅中,仰起头,合上了眼睛。
“那个花氏的供词,你都听到了吧?”李儿祝重又坐回到桌子前,看着对面闭目的含霜,随手拿起了一块圆圆的小点心,放进了嘴里。
“嗯,听到了。”
“你怎么看?”
“你是怎么看的?”
“嗯,不好说。”李儿祝嘴里嚼着,脑中思索着:“要是真如那花氏讲的,是王山做的,可她为什么会去找李宝贵要银子,可那王山又毕竟是她的亲生子,俗话说虎毒不食子,她怎么可能去陷害自己的儿子?”说完,他坐起身在房中背着手,开始煞有介事的分析起来:“你说,能不能是她在一开始就与王山合伙,想陷害李宝贵,而现在说了实话,将王山供了出来。不如派人把王山也抓进大牢里吧?”转头看着一点反应都没有的含霜,又快速坐回到他的对面:“你说我说的对不对呀?你倒是说句话呀?”
“抓不抓他,你随便。”
李儿祝看了一眼含霜,感觉他心不在焉,自己的话就没听进去:“什么叫随便啊,我要是能行的话,那还用你干么?”
含霜终于坐起身,看着李儿祝:“你说的是有可能,但是我可以很肯定的告诉你,那花氏是在撒谎。”
“哎?你怎么能这么肯定,证据在哪?”
“证据很简单,只要按你的意思把王山抓了,你就明白了。不过在抓他之前,你先去西街的春意楼,找一个人。”含霜把一纸条递到李儿祝的手中。
“嗯?你又在出什么馊主意?”李儿祝打开手里的纸条一看,似乎明白了一些:“好,别耽搁,我现在就去办。”
含霜重又坐回到椅子中:“明天去也来的及,今晚,就好好歇着吧,往后有你忙的。”
“没事,我不累,你还不知道,我就好干这事。”说完,李儿祝就拿着那纸条兴匆匆的向着清远镇,有名的烟花柳巷而去。
“呼……”含霜看着风风火火走了的李儿祝,长嘘一声,又再次仰面合上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