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三人目光交锋,来来回回不亦乐乎,那边厢躺在中间的铁男却已觉承受不住,脸颊微微发烫,一抹浅浅的晕红顿时飘了上来。她翻个身,却正对上连震云还不算厚实的胸膛。连震云身上裹着的棉袄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霉味,夹杂着少年男子身上特有的干净清爽味道,丝丝缕缕地随着她的呼吸被吸进去,在身体里打个回转,轻悠悠的被呼出,在面前的胸膛前徘徊片刻,似乎消散了,又似乎更渗进那胸膛中。
铁男直直地瞪着眼前的胸膛,突然间,那棉袄就不见了,眼前竟出现那日浴桶中看见的他的身体,清瘦的锁骨,平滑的胸膛,看着瘦弱的身板却有着结实的肌理。几颗水珠挂在不算白皙的肌肤上缓缓滑落,竟似有魔力一般,让她的目光再也挪不开。随着水珠一路下滑,她的目光在他的肌肤上缓缓滑过,而水面以下隐现他纤细的腰和结实有力的双腿,让她想看清楚却又不敢……
“轰”一下,铁男的脸爆红,脸颊热辣辣的仿佛被烈焰烤着。她想翻身躲开,身后却传来流枫戏谑调笑的声音:“如意你看,铁男的耳朵尖都红透了,你猜她心里在想什么?是你呢,是我呢,还是……她的连大哥?”
“反正不会是你我就对了。”如意轻笑,声音里透露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铁男翻到一半的身体便僵硬地停住了,再也翻不过去了。
流枫却大笑着道:“如意你真是我的知音,竟与我一般心思。”
如意轻啐他一口,便不再回话。只流枫依旧得意地嘿嘿笑个不停。
铁男便越发羞的无地自容。她心里清楚流枫不可能知道她在想什么,但正所谓做贼心虚,说的就是她这种人,别人还没怎地,她自己到先心虚了个十成。
正羞的不知如何是好时,垂放在身侧的手却被紧紧的握住了。铁男一愣,偷偷抬眼看去,却见连震云正极目远眺,似正欣赏着沿岸的风景,而她目光所及处,正是他红得几欲滴出血来的耳珠子。
铁男唇角便忍不住的往上翘,往上翘,被他握住的手也紧紧的反握了回去,似再也不愿意放开。
一连两天俱都天气晴好,船行顺遂,船上众人便也放松了,王氏兄弟、船上商户及高邮漕帮中各舵主当家都上了甲板晒太阳。铁男等四人自是央着王氏兄弟要一起出来,那王东林本不愿意,但王西林却怜悯流枫如意两个玲珑剔透人儿,想着这船上富户商贾也不少,寻个机会或许能卖户好人家,总好过入海生死不知,便也不顾王东林的反对,带了他们出来。
四人自是喜不自胜,百般奉承讨好了王氏兄弟一番,便兴高采烈的跟上甲板。
却见甲板上挤挤挨挨,人满为患。铁男等亦步亦趋的跟在王氏兄弟后面往人群中挤去,直到靠近船舷才停住。却见得船舷前不知何时摆放了一张八仙桌,左右两侧太师椅上两人正对坐饮茶对弈。
甲板上本是人声鼎沸,这船舷处亦观棋者众多,但到得八仙桌前,却是寂然无声,外围的嘈杂竟是丝毫也影响不了对弈的人与观棋的人。不懂观棋的铁男四人被人群气势影响,也屏息凝神,却不是看向棋盘对弈,而是向下棋之人上下打量。
左侧之人长袍苍髯,外罩紫貂毛皮袄,面容清癯,双目凛然有神,却是淮安知府马友德。他执起白子略微思索,一子落盘,便听得围观人群中发出细小的赞叹声,如风吹水波,一圈涟漪过后便再无声响。
右侧那人是年约十六七岁的少年,脸型虽方正刚硬,眉眼五官却甚是柔和,兼之满面笑容,给人如沐春风之感。他着一身软稠绣青竹长袍,外罩一件银鼠皮袍,镶白玉腰带,腰间挂满了香囊玉坠等小玩意儿,脚上蹬一双鹿皮长靴,倒也颇显出几分风流倜傥之意。见得马友德下子,他也不多思索,目光连闪下,右手指间黑子翩然落下,人群中便又响起一阵如水波般的议论赞叹声。
马友德低赞一声:“好!”随即一手执子,攒紧眉头仔细思索,这一思索便足有盏茶功夫。
那少年也不追逼他,见他思索,便笑着端起茶杯,一口喝干杯中茶水,动作洒脱利落,带着行走江湖练武之人特有的豪迈粗犷,却又偏生潇洒自如,给人一种喝茶本该如此大气的感觉。
人群中便响起细细小小的笑声,有不屑,也有叹服。更有议论声纷纷扰扰:“扬州漕帮二当家之子‘金算盘’之名果非虚传,点石成金,有诸葛之智,用于棋盘亦能纵横。”
“只是这上好龙井却如牛饮,实是糟蹋了。”
“常闻慕二当家生性草莽,举止粗俗难以入目,有子如此,不足为奇。”
“话不是这么说,你看这这慕公子举止豪迈不羁,顾盼雄浑,年纪轻轻却已名传四方,掌握着扬州漕帮的经济命脉,不可小觑,足见慕二当家教子有方啊。”
“这个兄弟你就有所不知了,慕二当家虽草莽粗俗,慕二夫人却是书香门第,贤良淑德,故而教子有方。”说话之人正站在铁男身前,竟只比她略高了半个头,一身深蓝锦袍,脖子上一圈紫貂皮围脖,五官无甚特别之处,只一脸笑容可掬的样子,让人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连那慕公子也笑着转头看了过来,神色却微一愣怔,随即又转开目光,快速在人群中溜了一圈,后低头与身后站着的下属低声说话。
铁男盯着那慕公子和身前之人来回看了半晌后,扯了扯身边连震云的衣袖,附在他耳边低声笑道:“什么贤良淑德?也不怕脸红!”
连震云一愣,低眸看她时,前面那人也回过头来,似笑非笑的瞅了她一眼。铁男也不尴尬,冲着他笑眯眯的脸做了个鬼脸,吐出的舌头还故意晃了晃,那人脸上的笑就越发浓烈,眯着眼将铁男上上下下来回打量了好几遍,才又转过头去看向那慕公子,道:“不知慕公子是否认同?”
那慕公子依然笑眯眯地,答得倒是圆滑:“儿不嫌母丑,子不嫌家贫,慕某幼承庭训,父严母慈,岂敢妄论父母之是非?”
那说话之人似是早料到他会如此回复,也不生气,依旧只笑眯眯的看着他。从铁男的角度看去,却清楚的看见他恨恨地咬紧牙关,低声吐出几个字:“小狐狸,小混蛋!”声音虽低,但与他离的甚近的铁男却听得清清楚楚,一个忍不住就“扑哧”一声笑出了声,她身边的连震云、流枫、如意也听见了,稍一细想便想通其中关节,也忍不住都笑了起来。
那慕公子也不恼,只笑着冲他们点点头。反倒是那人,斜斜的瞟过一眼,方才还笑眯眯的脸上竟突然面无表情,还透出几分杀气,似乎他们再笑就会杀了他们般。
连震云警觉的护着铁男往后退了一步,方才还和乐轻松的气氛顿时消散,显出几分肃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