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时候几人再没有闲逛的心情,在街角分了手,各奔东西。向葵经过一家点心铺,记起叶召最爱吃这这家的红糖酥糕,明明是冷清冷面的书生,却喜欢女孩家的零嘴。这几天跟林宠走得近,医术难免荒废,向葵决定买些点心讨好叶召。
难得叶召待她象对待自家的闺女,她总得表现出适当的孝心。
只是刚才街头那一幕如梦魇一般缠绕着她,她到现在神智还有些恍惚。就这么一愣神的功夫,肩膀被人撞了一下,手中拿着的红糖糕居然不翼而飞了!
胆敢在她的手中夺食!向葵蓦然双眼大睁,转身四顾。只看到一条黑乎乎的人影从眼前掠过,消失在了拐角处。
向葵悻悻跺了一下脚,暗咒小贼不得好死,抬脚就追了上去。今时不同往日,追起毛贼她毫不费力。
很快那贼把她引到了人烟荒僻处,稀稀落落的篱笆墙,横七竖八的粗毛竹。周围座落着零星几间破屋,四周静得听不到一点声音,连通常的狗吠声都没有。
向葵提着一颗心,缓步行走在坚硬的泥道上。但凡一座城市,总会有外人看不到的阴暗角落,即使在林县令严苛的管辖下,泰远城也免不了有偷鸡摸狗之辈。更何况是这种混乱的世道,恃强凌弱的更不在少数。
向葵不知道自已一时冲动,是不是已经走进了泰远城所谓的黑暗角落,也许已经被满脸横肉的汉子在暗处团团包围——这样一想她顿时毛骨悚然。
一对一的阵势她不怕,跟林宠一向就是这样打过来的,一对数十数百的阵势,她衷心不希望有这种可怕的亲身体会。
嗖,某处忽然袭来一股强劲的风力,向葵脚步一顿,腰身往后轻折,拳头擦着飘扬的鬓发险险飞了过去。向葵眯了眯眼,旋身错步,又躲开紧随其后的一记飞腿。
那人困惑于她的灵敏反应,发出轻声的惊咦声。
向葵不给袭击的人任何思考的时间,顺手抓过搁在墙边的毛竹,点住地面凌空飞起,在空中就是两记无影脚。
那人不防,胸前结结实实挨了两下,踉跄后退。
叭!向葵一脚蹬在他身后的墙面上,砖块迸裂,碎片滑过他蒙面的脸颊。
那人锋锐的眸子骤然眯起。他倒是个机灵的,反手扣住向葵的脚踝,硬生生把她从空中拖下来。
向葵当机立断弃了毛竹,拧身扑向他。
那人提肘挡住她挟带劲风的拳头,左手格挡她拳头的同时,右手已经掏摸出了利器,一眨眼的功夫,就把她反按在墙角,冰冷的匕首对准了她仰起的脖颈。
向葵使力挣了挣,匕首尖如毒蛇刺入她的肌肤,脖颈传来隐隐的刺痛,耳边听到蒙面人冰冷嘲讽的声音:“你倒是长能耐了!”
向葵心脏骤停,不敢置信地盯住他看。那人冷冷地与她对视。
“裴!”向葵呵呵地笑,不服气地哼哼,“我知道是你!”
“哦?”蒙面人完全不相信的口气。
“快放开我!难道你还真想杀死我?!”
“哼!”蒙面人不屑地哼道,匕首倒是移开了。
向葵摸了摸脖子,摸到一丝血痕,咒骂道:“混蛋!只知道打打杀杀!”横眉竖目地瞪他,“想跟我相认说话就是,干嘛搞偷偷抢抢那一套!”
裴将蒙面巾从脸上揭下,露出一张清俊瘦削的少年脸庞,语带讽刺:“你这位泰远城的大红人,我等小民怎么敢贸然相认?”
向葵无语地指着他,半晌悻悻放下,咬牙道:“我会被你气死!你们什么时候到这里的?”转念想到什么,问道,“小匐呢?苻砚,苻砚有跟你一起的吧?”
裴哼了声,没搭理她。
“喂!你该不会只顾自已逃命,把小砚丢下了吧?”向葵着急扯他衣裳。
裴拂开她的手,冷淡地横她一眼:“我又不是你,只顾自已享乐,把兄弟丢下不管!”
“没丢就好!”向葵大松一口气,又对他话中的意思回过味来,“我哪里只顾自已享受了,我当初是为了去外面找食……”
“你不用跟我解释,去跟小砚说吧!”裴看都不看她,大步流星走在前面。
“等等!裴!你不能误会我,我当初差点连命都没有了……”
“说过别跟我解释,我不想听!”
“裴你太没哥们义气了!”
“想要哥们义气,去找你的林大少爷!”
“啊,你果然有在观注我,你太过份了,怎么可以不认我!知不知道我找了你们很久——”
“你很吵!”
“想我不吵也行,你别误会我呀!”
“没有人误会你!”
“那你告诉我,你们来泰远城多久了?”
“……”
“你抢我的糕点,是给小砚吃的吗?你们现在很缺吃食吗?”
“……”
“裴你,你不会是自已偷偷吃独食吧?”
“混帐!我是那种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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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开篱笆墙,走进一间破茅屋,屋里陈设简单,墙面四处漏风。他们走进来的时候,灶台边一满头乱发的小女孩抬起头,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他们:“裴大哥!”细细嫩嫩的声音。
总是冷面的裴难得地有了笑模样,温和地问小女孩:“小菊,你在干什么?”
小女孩用娇嫩的童音回道:“我在烧热水,给小砚哥哥——”边说边用眼睛不住地瞄向裴身后的黑肤少年,眼里闪过一丝对生人的提防与警惕。
裴夸了一句乖,扭头冲着目瞪口呆的向葵呶呶嘴:“小砚在里屋,你自已进去吧!”
向葵怔怔地看着他,忽然伸手使劲地揉捏他没有几两肉的脸颊,嘴里大呼小叫:“你是裴吗?你是我认识的那个裴吗?你居然会对人笑哎!”
裴猝不及防被她捏住脸颊,放松的肌肉瞬间绷紧,寒光一闪,匕首又待出鞘。
向葵咯咯笑着闪过他恼羞成怒的攻击,对着看傻掉的小菊笑了笑,学着裴的口气说了声乖,在裴怒气冲冲的杀人目光中步履轻松地走进了里屋,哼,动不动就拿刀伤她,还不许她报复回去?
里屋的陈设和外屋一样简单,只有一桌一椅外加一张床,就构成了个整个民间的卧室。此时的床上多了一名安静的少年。他静静地倚靠在床榻边上,一只脚屈膝放在床上,一只脚搁在床边的脚踏上。身上披着再普通不过的麻布衣裳,青丝垂肩红唇如霞,头微倾,脸颊轻抬,面朝的方向是漏进丝丝缕缕金色阳光的窗台。璀璨得令人不能逼视的蓝眸用一根黑色的系带蒙住,他不言不语,安静得就象飘浮在空气中的尘埃。
破旧简陋的民房,因为多了一个如此生动的人而变得格外有生气。金色阳光,岁月沉淀下的陈旧家具,系着黑色飘带的麻衣少年,仿佛是一种静态的水墨画,说不出那种难描难画的意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