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葵连走路的脚步声都不由地放轻。
少年从遐思中回神，轻转向她的方向：“是谁？”那熟悉的稚嫩嗓音听在向葵耳里，听得她呼吸一窒，差点热泪盈眶。
少年察觉有异，有些惊慌地再次询问：“到底是谁？”
“小匐——”向葵柔肠百结地开口唤道，甫一开口发现自已的声音居然嘶哑了。
苻砚似被她的声音震了震，手指有些哆嗦，侧耳倾听，不敢确定地问道：“是……你……别骗我——”又自嘲地摇了摇头，“肯定是幻觉！太真实了——”又轻声地叹气。
向葵忍不住了，上前抓住他的肩膀大力摇晃：“小匐！是我！向葵！你没有听错！”
苻砚象被雷劈了一样怔住，直到她摇晃他的肩膀把他摇醒：“向葵？真得是向葵？”
向葵心中怒骂裴办得什么事，急切询问道：“小匐你眼睛怎么了？出了什么事？谁把你弄成这个样子？”
苻砚回过神来了，大力猛扑过去，把她柔软的身体紧紧锢在自已两条胳膊中：“是向葵！这个味道，是向葵的味道！”
向葵被他说得老脸一红，想挣开他的怀抱居然无法得逞，暗暗诧异苻砚的力气，喘着气说道：“小匐，松手！”
“向葵！向葵！”半大的孩子使劲搂住她的腰身，脸蹭着她的肩窝不肯松开。
向葵无奈地再次强调：“小匐，松手！”
苻砚破涕为笑，伸手抚向她的脸：“我摸摸，是不是向葵姐姐？”
姐姐这个称呼瞬间让她焦躁的心变得柔软，纤细的手指逐一抚过她的眉眼，脸颊，拇指摩挲着她红润的嘴唇。向葵目带温情地看着这个蒙眼少年，心里猜测着各种不好的事情，揣度着苻砚到底经历过如何的磨难才成了眼前这个样子。
“今天白天的事，姐姐也看到了——”苻砚幽幽的声音响起，飘带下略带苍白的嘴唇一开一阖，“泰远城的居民对外族仇恨如此之深，依姐姐看，小匐若是露了真容，会有怎样的后果？”
向葵喉咙动了动，外族女孩悲恸哭泣的声音仿佛又在耳边响起，无数的民众如潮水般淹没幼小孩子的画面冲击着她悸动的心灵：“小匐……”
“我若是暴露了这双眼睛，在这泰远城，我将死无葬身之地！”
“别这样说……”向葵说话的声音有点哽咽，“有我在，有姐姐在……”
苻砚象大人一样叹息，抬手揭下了蒙住眼睛的飘带，密如排扇的长睫毛掀起，如同上好的蓝宝石般的珠眸定定看住她：“姐姐也想落个叛国者的下场吗？这泰远城，实在不是我们的容身之地！”
向葵动了动唇，欲言又止。
蓝色眼睛眨了眨，微凉的细白手指触摸她的脖颈：“啊，向葵你受伤了？”
“哦。”
蓝眸若有所思地飘了她一眼，向葵别开脸。
“是裴干的？”
“……”她可以当那个挑拨离间的人吗？可以吗？
“你们两个真是天生的冤家。”
向葵听得别扭，转移话题：“小匐你们来这里多久了？”
“不久，才几天。”手指继续抚摸她浅淡的血痕。
向葵不自在地拉下他的手指：“既然到泰远城了，为什么不来找我？”
苻砚看了看她：“裴一直在打听你的消息，我这副模样走不出去，只能躲在屋里装瞎子。”
向葵默了默：“外面那小女孩是哪里来的？”
“小菊是泰远城本地人，父母双亡，我们借用了她的屋子，自然要带她一起过活。”
接下来无话，向葵静默，苻砚也无话，两人相对无言。向葵直觉经历了一段不长不短的分离期，眼前的少年成长迅速，无意之中，他们之间已经相隔了一道跨不过去的鸿沟。是那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鸿沟。
向葵皱了皱眉，低声道：“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苻砚希冀地注视着她的目光骤然有些黯淡：“哦？”
向葵干巴巴地说道：“如果有事，让裴来找我，他知道我住哪里。”
苻砚默然不语，在她起身的同时，忽然说道：“若今天我是那个被打的胡人孩子，向葵你站在哪一边？”
向葵蓦然顿住了身体。
苻砚望着窗外漏进的淡金色的日光，语气平静得不起一丝波澜：“如果今天是我被打杀，向葵你会站在哪一边？”
“我……”
“啊，是我呆傻了。”苻砚忽笑，抬眸看向她，“向葵你又不是汉人，怎么可能会站在汉人那一边？”
“时候不早了，你该回去了。”
向葵点点头，感觉抬起的脚步有些沉重，还是挺直腰杆，大步走了出去。
她的身后，蓝眸少年勾起的唇角缓缓下落，一点点敛去了唇边的笑容。
说实话，向葵对外族人的印象并不好，她身在泰远城，所闻所见全部都是胡骑如何蹂躏北国大地的惨状，对汉族与外族人的厮杀，她是抱着无可奈何的态度。如历史学家所说，这是民族大融合必不可少的兄弟间的厮杀，只要这场厮杀没有蔓延到她身上，她还是持观望态度。
但是若是涉及到苻砚……她想，她会毫不犹豫地站出来吧！想得太入神，差点在铡药的时候把自已手指头都铡掉了，叶召黑脸皱眉地赶她下去休息。
无力又悲哀的感觉一直延续到入夜。泰远城又一次陷入沉睡，向葵心里有事，始终睡得不安稳。刚觉得困盹，模糊打了个睡眼，忽闻远处隐隐传来喧闹声。伴着敲锣打鼓的声音，越逼越近。
向葵骤然睁大了眼睛，掀开被子跳到窗台边，刚刚推开窗框，震耳欲聋的声音就象雷鸣一般灌进她的耳朵里：“蛮子攻城了！蛮子攻城了！”
“父老乡亲们，大家快起来守城！”
安静的路面骤然起风，一串马蹄伴着嘶哑的喊声回荡在黑漆漆的夜空，街道上相继响起吱吱嘎嘎的开门声。遥望城头方向，阵阵厮杀声响起，火光映红了半片天空。
向葵忽明忽暗的脸映照在火光当中，她抿了抿唇，立即返回胡乱套了件衣裳，速度极快地往门边跃去。
房门忽地被人拉开，叶召满脸紧张地出现在门边：“蛮子攻城了？”他的头发凌乱，身上只披了件单薄的外衣，连灯烛都没有点，脸白如鬼。
向葵向他点点头，“听到外面是这样说的！”
叶召拽住她欲擦身而过的手臂：“你去哪里？”
向葵回头看他：“我要去守城！”
“你去守什么城？”叶召气恼，“那是男人该干的事！”
向葵眼神古怪：“我现在的身份，是泰远城的青壮……”
“不许去！”叶召攥紧她的胳膊，怒气磅礴，“我不许你去！”
“先生……”小归被惊动了，坐在门槛上揉眼睛。
叶召回头盯视他：“看好向葵，不许她出门！”
“哦？”小归糊里糊涂地应道。
“向葵！向葵开门！”忽然院门被拍得震天响，粗犷的男声响彻整个天空，“蛮子攻城了！向葵快跟我去守城！”
叶召紧抿着嘴唇盯住她。向葵向他无奈地笑，叶召的手指攥得发白。
咣！外面的人不耐烦地踹开房门，瞬间点点火光照射进安静的角落，骑马的几名男子在门口攥着缰绳打转，马匹不安地喷着粗气，火光把扭曲的人影投射到黑暗的地面。只听有人声音嘹亮地冲着里头喊：“公子已经去了城头，向葵你快跟我去守城！”
背着火光，叶召缓缓松开手。向葵紧了紧衣裳，从他身边走过，听到耳边飘入低声的叮咛：“小心点！”
“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