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草蔓延的墙角根,王大把向葵随意丢到地上,和王二对视一眼,慢慢拔出刀来。
王大王二都是跟随林老太多年的贴身亲卫,林老太一个眼神他们就明白她的意思,向葵此人是留不得了。
王大性情严谨,王二就活泼多了,还笑嘻嘻地和他开玩笑:“大哥,真得要把他做了吗?”
王大扳着脸道:“老太太的意思,你还不明白?”
“可惜了!”王二今年也才二十出头,正是开玩笑的年纪,顶着他大哥阴沉的目光,走上前拍了拍向葵的脸,“可惜长了这么一张俊俏的脸蛋。”转回头看看王大,“要不……”
“闭嘴!”王大清楚自家兄弟什么德兴,立即喝止。
“你看……”
“不行!”
“你真无趣!”王二向他翻白眼,“我都还没说呢!”
王大恼怒地瞪他:“收起你那龌龊心思,也不看看是什么时候!”
王二可惜地啧啧嘴,手指轻佻地在向葵裸露的手臂上划过,下一秒钟,他眼中惊奇的目光立即变成了惊悚,嘴巴无声地张合,身体巨震,一条血红的细线从他毫无防备的脖子上凭空出现,倏然变成汪洋的血河。王二捂着脖子瞪着眼,声息全无地倒了下去。
惊变来得太突然,王大根本没有反应过来,王二就被人无声无息取了性命。他一声悲愤至极的大吼,立时扑上前来,手中的砍刀高高举起。未来得及砍下,一把染血利刃以魔鬼般的速度穿透他的前胸,直透出后背,竟把他刺了个对穿!
王大直愣愣的眼珠子死死盯住矮他一个头的红发少年。少年冰冷赤红的眸子根本瞧也未瞧他,利落地抽回长刀,抬起手掌拍在他脸上,轻轻一推,他就死不瞑目地笔直倒了下去。至死,都没有看清楚少年是如何出的手。
向葵站在躺着两具尸体的墙角,冷风吹动她破烂不堪的衣裳,她漆黑的眼瞳里再也不是迷茫与惊慌,看了看沾满鲜血的双手,她嘴角微牵,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原来,杀人并不是那么困难的事。
前一刻她还在被人追着喊打喊杀,下一刻她居然就亲手杀了两个人。被王大两兄弟扛出去的时候她就想明白了,林老太动了杀机,今天不是她死,就是这两个亲兵亡!所以她故意示弱,等这两个人一放下戒心,她就抽出王二随身佩带的大刀,利落地取了二人性命!
非常迅速,绝不拖泥带水,简直是一击毙命!她很有杀人的天份,根本不用去学。
杀了这两个汉人亲兵,等于是正式宣誓与林宠他们决裂——一想到这里她的心脏就隐隐作痛,被抛弃的无力感油然而生,引得她的眼眶都微微地泛酸。
看来她还是有弱点,没有练就漠视一切的铁石心肠。
她提着刀,刀尖划过地上铺就的青石砖,发出刺耳的摩擦声音。她颓然往县衙门外走,县衙这个高高的门坎,她不知道走过多少回,从来没有一回象今天这样绝望。胡人追杀她,汉人排斥她,天大地大,竟没有一处是她容身的地方。
她缓缓跨过高高的门坎,消失在苍白的暮色底下。血腥满地的转角处,一条小小的身影胆颤心惊地蜷缩在那里,把刚才骇人的场面都看在了眼里。小归咬着拳头,努力平复自已恐惧的心情,踉跄地爬起来,拖动绵软的双腿拼命向着隐蔽的窑洞跑过去。
先生要他跟在后面伺机解救,问题是,向葵用得着他救吗?她都面不改色地杀了两个人!还是自已人!小归一路奔跑,心情如过山车一般,又是忐忑又是埋怨。
街上依旧混乱,向葵却没有来时那般恐惧无措的心情了,她一个什么都没有的人,还怕失去什么吗?来一个她杀一个,来一双她杀一双!
鲜血溅在脸上,杀人杀到麻木,她都不知道自已的刀下死了多少冤魂,也许死后会下地狱吧!她冷冷地勾起了嘴角。
惧于她的神勇,胡卒只敢远远地围着她放箭,轻易不敢近她的身。忽然胡卒队伍一阵骚动,从中间让出一条道来,一名红马黑披风的将士风驰电掣地冲到她的面前,甫照面,二话不说,手中的双刃长矛就如毒蛇吐信般刺了过来。
将士出现得太突然,出手太迅速,几乎是一眨眼,矛尖就递到了眼前。向葵杀得性起,推开当做挡箭牌的一名胡卒,手执大刀毫不畏惧地迎了上去。铛!一声重重的金属撞击声,两股力道撞在一起,将士虎口一震,向葵的大刀瞬间就被击飞了出去!
向葵愕然望着飞走的大刀,手腕麻得几乎感觉不到存在,是她轻敌了,这就好比游戏的通关,到最后出现了个超级大BOSS,本来就是理所当然的事。
黑甲将士勒马回转,冷冷看住她,缰绳一抖,发起第二轮攻击。
围观的胡卒如潮水般散开,挥舞武器给胜利一面倒的自家头领打气加油。
枣红色的骏马气势汹汹地冲杀过来,马蹄下灰色的尘土飞扬,马上的将士沉着地举起了长矛——眼见红头发的小个子就要被践踏在马蹄底下——向葵瞳孔倏然紧缩!
“住手!”骤然响起的厉喝声没有喝止住鲁莽的黑甲将士。那名将士只是轻蔑地瞥了旁边一眼,微微勾起嘴角,加速了红马的冲刺力度。
“石瞻!我叫你住手听到没有!”吼声震天,连围观的胡卒都纷纷扭头去看声音来源,偏黑甲将士充耳不闻,气死人不偿命。
“石瞻!你若是敢伤她——”
黑甲将士冷笑更甚,伤他如何?想不到这个肮脏的红发小子竟是那人的命门!
咔!锋利的矛尖深深刺进了向葵身后的墙壁。矛尖带起的凛冽劲风刮过她苍白的脸颊,带出一道鲜红的血痕。将士还是手下留了情,没有当场要了她的性命。
向葵紧紧贴在墙壁上,冷汗透体而出,惊惧地盯住将士居高临下蔑视一切的眼睛。乌黑的,深不见底的黑色瞳仁,没有一丝温度,冰冷地与她对视。
“向葵!”随后风风火火扑上来的,是她无比熟悉的声音,无比熟悉的人。“你有没有受伤?有没有伤到哪里?”白色的小脸在她眼前不停晃动,蓝眸焦急地逡巡她浑身上下,“怎么伤成这样?怎么这么多血?向葵?向葵,说话啊!”
“啊?”向葵回过神来,“我没事,这些是别人的血。”
苻砚大大松了口气。
黑甲将士拔出嵌进墙壁的长矛,若无其事地收回手里,一眼未看他们。
向葵感觉这个人很象第一次见面的苻生,冰冷危险,只差没在脸上标明生人勿近了。
“石瞻,我有话对你说——”苻砚略一犹豫,就向黑甲将军招呼道。
石瞻的目光片刻都没有离开过手里的长矛,仿佛那是他最心爱的宝贝,带着淡淡的施舍般的语气说道:“哦?”简简单单一个字,没有二话。
苻砚运了运气,向葵这下也看出来了,黑甲将士貌似与苻砚不合。
苻砚终究还是忍下了,为了向葵这口气他必须得忍:“石瞻,我希望我兄弟的事,你不要跟头领提及。”
石瞻扫了眼仆满一地的新鲜尸体,似笑非笑地看向苻砚:“他杀了狼尻一支小队,共十五人。”
苻砚深吸一口气,凝眸看他,忽然说道:“狼麈队今天收获的物资,全部给狼牙队!”
石瞻淡淡望着他不接腔。
“狼麈队今天在官衙里外收获枪五十枝,戟二十把,弩弓长箭共一百七十副,还不包括街上掳掠的……头领那边,我自会去解释——”
石瞻唇边勾起嘲讽的笑:“既然如此,我有什么理由拒绝呢?”两腿一夹马腹,拨转马头,顾自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