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涩儿?”胡同口忽然传来熟悉的温和的声音。黑暗处,缓缓走来一个颀长身影,在柔和如水的月光照亮下,头冠上的蓝宝石溢彩生辉。而那慢慢从暗影中一寸寸显示出来的面容,俊俏完美,那气质更是温文尔雅。青衣姑娘不禁有点呆了,抓着地上尘土的双拳慢慢松开,随之无比委屈地潸然泪下,瞪着双楚楚动人的眼睛望着默许哭道:“不是我偷的。我已经说了,不是我偷的。”
默许不明所以,望着独孤一舸淡然问道:“怎么回事?”
“这丫头抢了涩儿的玉笛。”独孤一舸道。
“哦?”默许挑眉冷漠地望了一眼青衣姑娘。
青衣姑娘已是抽抽噎噎地道:“我已经说了,不是我偷的。”
“既是不是你偷的,你何以证明?”独孤一舸发问。
青衣姑娘止住了哭声,木讷地看着地板,忽然站起身,瞟了一眼默许,拔腿就跑,她的坚定的回声尤响在窄窄的胡同上空:“你们等我。我会证明我的清白,一定要等我。”
独孤一舸起初看她撒腿就跑,以为她要逃脱,正要追赶,却被涩儿给拉住了袖子。涩儿央求道:“一哥哥,也许并不是她偷的呢。我还看到一个穿着灰色衣服的男孩呢。”
“哼,就算不是她偷的,也是合谋。”独孤一舸撇着嘴道。
“可是笛子已经要回来了,咱就不追究了吧。何况今日是中秋佳节呢,一哥哥总不会把人家抓了,让人家父母在团圆之日也要骨肉分离吧。”涩儿娇嗔地扯着独孤一舸道。
默许听见,想着中秋节日,涩儿说着话,也许是对自己兄妹分离的一番感触,于是道:“既是如此,那便早些回去吧。涩儿说得对,今日是人月两团圆的好日子,不知道你想吃什么?”
“我当然想吃月饼。”涩儿兴奋地拉着默许的手。
胡同上空,月华如练,倾泻而下的月光在默许与涩儿的身上投下长长的背影。颀长的背影弯腰伸手对着娇小背影的鼻尖一刮,然后娇小的背影咯咯地笑着,就如被青衣姑娘砸在地上的那灯笼上所绘的那样,两人虽不是青梅竹马,也不是手足情深,却是温馨照人。
次日,涩儿依然跟着默许、独孤一舸坐着马车出发。虽然她不知道是去什么地方,可是她却笃定的相信这两位哥哥。马车刚刚出了城门,行在车道上时,涩儿隐隐约约听着有人喊等一等,等一等。可是倾耳细听时,却只有碌碌的车轮滚动声。涩儿以为自己是幻听,可是一闭上眼睛,又似乎听见那声焦躁的喊声。涩儿望了一眼闭目养神的默许,心下狐疑,又怕打扰默许的休息,正在踌躇着,忽见默许缓缓睁开双眼,对着驱车的独孤一舸道:“停车。”
独孤一舸“吁”的一声,马车渐渐停下。默许冷静地望着涩儿,才开口问道:“你想下去看看?”涩儿点了点头,默许不吭一声地靠在榻上闭着眼睛,既不答应,又不阻止。涩儿斟酌了一番,才轻手轻脚地从车上下来。举目四望,只有被风吹得飒飒而响的林木,哪里见着人影?更遑论人声。正觉无趣,偶一抬头,瞥到车道一旁的山坡上,有个青色的身影。定睛一看,那不是昨晚哭着让他们等她的姑娘吗。只见她已经是上气不接下气地喘着,然后无力地抬手向涩儿扬了扬,就小心翼翼地从山坡上逶迤而下。
涩儿看着她仍然穿着那大了一号的衣裳,只是脸面已经干净了,这才清楚地露出她那凝脂似的肤色。看着她一瘸一拐地走过来,禁不住上前两步关心地问道:“姐姐,你可是追着我们马车出城的吗?”
“可不是。”青衣姑娘有点嗔怪地道。已经喘过气来了,才又道:“昨晚我不是让你们等我的吗。我说过,那玉笛不是我偷的,是我哥哥偷的。他故意撞着我,顺手拿了你的玉笛,我被他像无头苍蝇似的拽着跑,根本就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等到了胡同口,眼见着你的人都追上来了,我那不中用的哥哥把玉笛塞给我就逃了。”
“我就知道不是姐姐偷的。”涩儿率真的笑道。
“那么。”青衣姑娘吞吞吐吐地,低头扭捏地扯着自己的袖子,羞涩地道:“劳烦妹妹帮我跟公子解释一下。”
涩儿听是公子,并不清楚是指独孤一舸还是默许,只是含糊地应着:“哥哥也是知道的。”说完,顺着青衣姑娘的眼光看去,见她穿的那双鞋子破烂不堪,鞋头早已穿破了,两只脚的脚趾头都露了出来,道:“姐姐追着这一路,想来鞋子都磨破了。姐姐等一等我。”说着就蹭蹭蹭爬回车上,瞬间又骨碌地跳下车来,手上捧着一件衣裳,递给青衣姑娘道:“可惜我没有鞋子。我见姐姐的衣裳不甚合身……”涩儿话未说完,之前眼神羞涩的青衣姑娘忽然像换了一个人似的,饱含恨意的一双凤眼瞪着涩儿,涩儿回想起自己昨晚赠送灯笼时,对方也是一脸的厌恶,自责自己好生鲁莽,又犯了一个大错。正瑟瑟抖着手想辩解时,青衣姑娘忽然娇俏热情地笑道:“谢谢妹妹的好意。”
涩儿这才留意到,原来默许不知何时已经下来了,正冷眼旁观着。只听青衣姑娘又笑道:“如果妹妹真关心我,不如把你脚上那双绣花鞋子赠予我。虽说我比你大,可是看着鞋子尺寸却差不了多少。”
涩儿低头看着自己穿的簇新的绣花鞋,鞋头上还绣着繁复灿烂的茶靡花,又看了一眼她脚上那双破鞋,想着虽然自己只有这一双鞋子,可是可以让许哥哥另卖一双。而这姐姐千里迢迢赶来证明自己清白,实属不易。于是很乐意地点头答应:“姐姐比我更用得着。”说着,就弯腰把自己的鞋子褪了下来递给她。
青衣姑娘脱了自己的鞋子,换过涩儿的,果然大小合适,于是谢道:“多谢妹妹。不知妹妹芳名?”
“我叫柳知涩。”涩儿高兴地告诉她。
“我叫兰画船。‘步随芳草远,歌逐画船移’的画船。”说着,瞥眼望了一眼默许,可是默许一直杵在涩儿的背后,冷若冰霜,一副生人勿进的表情。这让青衣姑娘很受打击,欲言又止,最后悻悻然地与涩儿告别。
“走吧。”默许愠怒的说道,并不理会涩儿,自行上车。涩儿第一次见着默许生气,有点怯生生地跟在后面。回头望着青衣姑娘离去的身影,风沙弥漫,那瘦削的身材撑着大一号的衣服,在秋风中鼓足了空气剌剌声响。被她脱下的破鞋安然躺在地上,很快地被落叶掩埋。涩儿趁着默许不留意,吱溜一声跑回去,偷偷把那双鞋子掖在自己裙底下,才若无其事地上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