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许的马车一直驶向皇宫中。思量许久,他决定把涩儿安插在自己母亲霜妃的住处未晞宫。虽然这里不似往日,但放在自己的眼皮底下照顾总比托在外面的强。回到宫中,默许向霜妃禀明自己的意思,只说在外头有好友托孤,遂想把她引入宫中当个使唤的丫头,一来也可给冷清的宫中增加人手,二来,这丫头聪慧活泼,可解母妃的孤寂。
霜妃暗忖片刻,也并无觉得不妥,遂允了默许。随后,默许便让霜妃的贴身丫头动月把涩儿带来觐见霜妃。
那是夏末的午后,高高的天空上挂着的日轮灿烂耀眼。涩儿跟着动月拐进院子,院子白净利索,除了在左右的墙根各植了两棵松柏外,别无一物。跨过门槛走上厅堂时,只觉屋内透着散漫慵懒的气息,鸦雀无声,又小丫头靠在廊柱边打着盹儿。动月带着她穿过一条走廊,前头便见有一五色珠帘垂地,缕缕药香从珠帘的那头幽幽传来。两人的脚步声静静地响在这走廊上,显得异常的空洞。动月轻轻地掀起珠帘,压低了声音笑着对涩儿道:“进去吧,不用紧张。主子跟五皇子都在里头等着了。”说完,手腕轻轻推了推,涩儿已经不动声色地跨入这清净得似乎闻得见自己心跳的厢房。只见檀木床上歪歪躺着一位脸色苍白无色,面容憔悴的中年女人,露在锦被外的那双手瘦削得像被秋风刮得曝光在烈日下的枯枝似的,让人有点怵目惊心。可是,那清瘦的面颊上,却有一双暖暖的,让人不由得宁静下来的漂亮的眸子。涩儿有点紧张地望了一眼坐在床头的默许,默许向她点了点头,回头便对霜妃道:“额娘,她就是我朋友遗留下来的孤女,柳知涩。”床上的霜妃眯着眼睛细细打量着涩儿,亲切地点了点头,伸出手来,对涩儿道:“过来,让本宫仔细瞧瞧。”涩儿便低着头挪着步子向床头走近,霜妃忽然握着涩儿的手,那双手虽然枯瘦,可是却很少暖和,这让涩儿先前的戒备和后备都一扫而光,也对着霜妃展颜而笑。霜妃看着她被晒得黑乎乎的小手,充满母爱地道:“瞧这手晒的。父母不在的小孩,果然是比别人家的小孩要少了份矜贵。”随后,慈爱的摸了摸涩儿的脸蛋,温和地笑道:“果然是个讨喜的姑娘。”涩儿望着霜妃那蓄满笑意的眼睛,又一瞬间的恍惚,微一侧头,便撞上了默许那似笑非笑的眼眸,她才明白,原来默许那双笑起来璀璨如夜空繁星的眸子,是遗传了他的母亲。
病榻长卧的霜妃并不过问柳知涩的来历,但是看得出自己儿子默许似乎很重视这个女孩,所以柳知涩在外头虽然是以丫鬟的名义进宫的,但是却并不比一般的丫鬟低贱,饮食居住都受到霜妃的特别交待。后来涩儿才从奴婢们的口风得知,霜妃是民间的农女,十几年前当今皇上在民间出巡时,来到一条河边濯足时,被彼岸浣纱的霜妃的美貌所惊艳,遂把她带入宫中。性格温敦,貌美健康的霜妃很快得到皇上的宠爱,她所居住的未晞宫,是皇上特意为她修建的,取名为未晞,引自《蒹葭苍苍》中的:“蒹葭凄凄,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但是这些都不过是些陈年旧事而已,随风轻逝,不留痕迹,早已被人所忘记。如今的未晞宫,已是冷落萧条,无人问津。霜妃膝下一男一女,而自从生了小女儿默锦公主后,身体就每况愈下,甚至如今,已是日日进药不止。理所当然的,她也渐渐的失宠,皇上已是多年未再涉足枯清的未晞宫。而霜妃精神不济,对自己儿子女儿日渐疏于教育,儿子默许常年不在宫中,而默锦性格乖僻。
默锦公主十岁,长相甜美,两只眼睛水汪汪的,是个美人胚子,可是性格却极为乖僻,忽冷忽热,脾气暴躁。默锦一听见自己的哥哥从外头带来一个小丫头时,就很不愉快地瞪着默许,问:“皇兄,那丫头是什么人啊?”
默许含笑道:“是民间的一个孤女。”“孤女?”
默锦滴溜溜地转着漂亮的眼珠子,忍不住问道;“那她比我漂亮吗?”
默许想了想,终于笑道:“唔……当然比不上皇妹了。”
默锦一听柳知涩不比自己漂亮,甚是开心。默锦自小就知道自己遗传了母妃的天姿国色,在未晞宫内,没有哪个丫头奴婢敢在背后议论谁比默锦漂亮的,除非她是活得不腻烦了。默锦小小年纪就知道如何鞭笞惩罚丫头,下人们说话做事都忌讳她,也不敢忤逆她,因此让默锦在不知不觉中养成了娇纵的性格。与霜妃温敦顺从的性格格格不入,可是霜妃对她的教育也是力不从心。可是高兴了不久,默锦又同情起柳知涩。默锦从小知道自己的母亲是民间来的,默国上下有多少女子能够像霜妃那样一朝飞上枝头变凤凰。可是看看如今的未晞宫,犹如冷宫,衰落败清,而霜妃的病情一日重似一日,即使住的再繁华,也不过是一只锁在金丝笼里的垂死的麻雀罢了。因此,默锦对柳知涩这孤女身份又动了几分恻隐之心,在她小小的心灵中认为,即使长得再国色天香的民间美女,最终也是落得如斯悲凉下场,那遑论长得不漂亮的了。所以默锦一看到柳知涩,却又是亲热了几分。这让宫中的丫鬟奴婢甚为不解。但是既然柳知涩如此受小公主和霜妃的爱护,因此丫鬟奴婢们也不敢怠慢她。
而进宫的涩儿很快地就适应了皇宫的生活。虽然端木家破灭以后,她与哥哥、姥姥就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最后为躲官兵的追捕还隐居深山。但是她也是出生在端木家,也见证了端木家的昌盛繁华,对于皇宫的金碧辉煌、锦衣玉食,也不是过于的惊讶与好奇。何况,还有默锦公主与之为伴。久居深山的她,与姥姥相依为命,山中除了虫鱼鸟兽,就是姥姥。可是姥姥已经年老体迈,因此涩儿常常是一个人玩。而默锦跟她同龄,她又重新看到了童真与快乐,因此她甚是喜欢默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