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婴的回答多多少少让沈易云有些吃惊,他用询问的目光不解地看着尹婴,示意她赶紧说下去。
“我家在上海,随着我的长大,爸爸的事业也渐渐的有了起色,他经营的一家规模不小的公司上市之后,我们就从小时候的单元楼搬进了大房子里。而我妈妈则是一个画家,经常会到国外参加各种画展,虽然三个人聚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少,但互相之间的陪伴和关爱却不减。”她的脸上挂着甜甜的笑,使得沈易云有些不由自主的羡慕。
“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还说‘逃’?”他更加不明白了。
“嗯,家里是很好啊,而且我大学毕业之后凭借自己的能力,顺利通过一家金融公司的面试,一年的时间做到了部门主管,”尹婴稍稍得意地说道,“可是职位越高,压力越重,高薪水给我带来的并不是想象中的幸福感。我开始没时间跟朋友在一起聊天,没时间到喜欢的地方走走看看,有段时期甚至忙到一天只睡三四个小时。”
可以感觉得出,这种快节奏的生活她厌恶的很,虽然只是短短的几天相处,但沈易云却已经感觉到尹婴就像一只属于大海的小鱼,能够自由自在的游动比任何事情都重要。
“如此这般我又坚持了三个月,当情绪紧绷到了极点的时候,突然有一天我觉得应该给自己留出一段空白了,于是顶着风头请完假之后,开车独自到城郊待了整整一天。”说这些话的时候,尹婴的眼睛里透出坚定的光芒,她对于自己的选择从没有一丝一毫的后悔。
“所以你辞职,然后来到这个三线城市,做起了普通的杂志社编辑?”没想到这个女人看起来瘦瘦小小、柔柔弱弱的,但骨子里却有着令人害怕的勇敢和倔强,沈易云确定道。
“对啊!”尹婴很自豪的回答说,“经过交涉,我跟爸爸定了五年的期限,若是五年之内我在外边呆不下去,那就乖乖回去,继续他给我安排的生活。再次开始并不像我想象中那么简单,从上海到这里,为了给未知的生活省钱,我坐了十多个小时的硬座,本来就晕车,结果更是七荤八素、找不着北了。”
每个开始都是整个过程中最难的一部分,但尹婴却是娓娓道来,轻描淡写的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
“不过还好有醉醉在这里,我们是大学同学,要是没她帮我我肯定早就认输回家了。现在好了,八小时工作,不会多也不会少,干的事情虽然不是什么大事,但每一步都有挑战,每一天都有进步。我可以看我想看的电影,做我想做的事,而且在‘盐湖’唱歌的时候,竟然还有那么多人毫无功利的喜欢我,我觉得我真的是最最幸福的人了!”
她开心地笑着,笑容里毫不掺杂一点杂质,那是沈易云在这个城市里从来都没有见到过的纯粹的表情,一瞬间的失神,随之而来的则是深深的担忧。
而他同时也深深的知道,只要是生活在这个利来利往的社会中,逃避所获得的安宁只是暂时的,不止尹婴,其实自己又何尝不是在逃避呢?树欲静而风不止,该承担的总是要承担的。
可是这一刻,他突然在心里默默的告诉自己:从今以后不论发生什么事情,即便是需要付出生命,也要尽全力保护身边这个勇敢且笑容特别的女人。
“你是我见过的为数不多敢于去过自己喜欢的生活的人。”沈易云在脑海中搜索了很久,的确如他所说,极少有人愿意抛弃压住自己的现在,去放手追求自己想要的未来。
“嘿嘿~所以呢?你有没有瞬间觉得我很帅吖?”尹婴很禁不起夸奖地笑问道。
“没有。”回答的简单干净。
“额……好吧……”被泼了冷水的尹婴泄气地往后靠了靠。
“咳咳……”沈易云看到她果然被自己成功气到了,忍着笑问道:“没想到你还是个‘黑富丑’?嗯~原来在酒吧一直针对我的那个男人是因为这个才对你另眼相待的啊?”他夸张地做恍然大悟状。
“黑、黑富丑?!”尹婴眼珠瞪得有碗那么大,即便是自己工作的时候打扮的那么严肃,也只有人说自己不会穿衣服而没人说自己丑好不好?她满脸不可思议地指着自己的脸道:“死眼线男,你睁大你的芝麻眼看看,我黑吗?啊?”
“你要死啊!死三八!你再说我是芝麻眼试试?”刚才还好好的两个人,就因为一个玩笑又开始互掐了起来,沈易云甚至威胁地举起了拳头准备朝尹婴的脑袋上敲去。
“好啦……”迫于对方的气势,尹婴求和道:“懒得跟你吵,除了白琪就只有你知道我来这里之前的情况了,邢风不知道,杂志社的其他同事也不知道。我不想告诉别人,我只想让她们觉得我是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女孩,像空气一样,可却是有着自己独特色彩的与众不同的空气,然后在自己喜欢的工作中做好自己份内的事情。”
“那你为什么告诉我?不怕我去告诉别人?”沈易云假装很阴险的样子,仿佛真的会坏到把别人的秘密告诉全世界似的。
“切。”一个充满了不屑的字之后就再也没了解释,不可言说的默契在两人之间悄悄蔓延。
能够被人信任是幸福的,能够有人让自己不由自主地放心去信任也同样是幸福的。没有丝毫伪装,也没有丝毫牵强,一切都是自自然然的地发生了,并且很多时候、很多事情都是没有原因的。
“沈易云。”
“嗯?”被尹婴冷不丁地突然叫了名字,沈易云下意识地答应道。
“今天晚上谢谢你陪我过中秋,要是我自己的话肯定懒得弄这些,”她抬手指了指已经烧完的香和马上熄了的灯笼,接着道:“所以我决定以后跟你化敌为友,有你这么一个朋友也挺不错的。”她笑着向沈易云伸出右手。
“啪!”尹婴悬在空中的手被沈易云狠狠地打落了。
“谁要跟你这个怨妇做朋友啊!别自作多情了。”听到“朋友”两个字,沈易云原本快乐的心情一下子就被破坏了,他不想只是这个女人的朋友。
“为什么啊?”
“铃铃~”尹婴正很委屈地想问出个原因来,可手机却很不巧地响了,看了一下原来是邢风打来的,因此便瞪了沈易云一眼,示意他不要说话之后急急地接起了电话。
“喂?邢风,有什么事吗?”电话那头似乎很吵,看样子邢风是在家了,以前就听说过,他们家是个庞大的家族,每次家庭聚会都像大型晚宴一样。
邢风的声音中充满了不耐烦:“没事啊,就是家里人太多了,出来透口气,顺便打个电话问问你中秋过得怎么样。”不管在哪里,心里总是记挂着那个不是很会照顾自己的女人。
“嘿嘿,过的还好啊……”尹婴开心地回答,被人关心总是好的。
“喂!怨妇!你一定要在跟我聊天的时候接别人的电话吗?”一听到尹婴叫出对方的名字,沈易云就已经非常不爽了,再看到她接电话时候笑得那么傻的样子,他就更不是滋味了,所以便故意大声对着尹婴叫唤道。
“你跟那家伙在一起?”声音大的可以,邢风自然听得见,他心猛地一沉。这么晚了尹婴应该是在家,而电话里冒出沈易云的声音则说明他也在尹婴家里,这让邢风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啊啊啊啊……不是啊,邢风,你不要误会……”完蛋了,有上次的事情尹婴已经怕了,好不容易混过去之后要是再被误会那将来还怎么跟大家在一起啊。
尹婴的慌乱本是为了消解误会,但却助长了沈易云的怒火,又是这种钝钝的痛,他什么话都没说,冷冷的丢下她一个人,站起来摔门而去。
“诶!我说你……”两边一个跑了,另一个一言不发不知道在电话那边想什么,突如其来的尴尬境地让尹婴哭笑不得,毕竟,错不在她。
“是我打扰你们了吧?”邢风失落地问道,仿佛一个心存侥幸的孩子,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犯错了,可是却愿意首先向自己在意的人道歉,然后胆战心惊地等待“审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