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向陛下请罪,草民就为陛下献上毕生的茶道精华,七合五行茶。”玉伯牙嘴角含笑,身上散发着尽是人畜无害的气场,恐怕在场的除了蝶千寻,都会被他儒雅的外表完全欺骗吧。
“咳咳。”奕繁故意大声咳了两句,一是为了打断蝶千寻的呆愣,也为眼前的这名男子的来历深感好奇。
“你还没有跟我们介绍,这位是?”奕繁看着奕礼,提醒道。
“啊对对。”奕礼急忙站了起来。
“这位是白伯宇,白先生。我是在回京的路上恰巧碰见认识的,说起来白先生还是我的救命恩人呢。”奕礼说道。
救命恩人?白伯宇?
蝶千寻实在是有些不解,眼前的人肯定是玉伯牙无疑,他换个名称身份进入皇城,是为了什么?难道是因为自己?想到此,蝶千寻只觉背后凉飕飕的,寒气逼人。
“哦?救命恩人?如何说起?”奕繁明显也对这个身份抱着疑惑与好奇,希望能听到奕礼的说法。
“我回京没走官道,原想顺着小道沿途欣赏美景的,结果忽遇大风雪,关外的雪又特别凶悍,我体力不支便晕倒在地,幸好白先生路过将我救起。”奕礼说着,心里是既感激又后怕,那风雪可不是盖的。
“那还真多亏了白先生了。”奕繁眼神犀利地盯着玉伯牙看,他对于奕礼遇险是见怪不怪,谁让他这个弟弟天生就爱乱冒险呢!但话说回来,这个“白先生”那么儒雅文弱,当真是他救起奕礼的吗?又会那么巧也是走的小道?
看见奕繁满腹狐疑的模样,玉伯牙自是猜到了几分。奕繁是出了名的猜忌心重,他不是不知,于是他缓缓说道:
“这位想必是太子殿下与郡主了,方才草民失礼了,未能及时向二位请礼,请受草民一礼。”玉伯牙说完,便恭恭敬敬地作揖和鞠了个躬。
“不必多礼了,白先生。”奕繁强忍着内心的不爽,脸上也摆出了笑容。
此时蝶千寻也回过神来,她知道,若她再这么呆愣下去,恐防会坏了玉伯牙的心机大事。于是她淡定地看着玉伯牙。
“白先生的修养朕是见识了,方才白先生说要沏一壶什么茶来着?”皇帝惦记着玉伯牙说过的话,只因皇帝是个茶痴,爱好喝各种茶叶,而且乐此不疲。
“七合五行茶。这味茶甘甜柔滑,补中益气,集天地之气于一方,再采五行之道糅合,乃是绝佳养生茶道。”玉伯牙微笑说道。
“那快快沏来一饮!”皇帝什么茶都喝过了,这味茶倒真没喝过,所以有些急不可耐。
“哼,倒像是宣道的道士。”奕繁听完玉伯牙的话,不屑地低声冷哼了一句,却被蝶千寻听到了。
“嘘……”蝶千寻悄悄做个噤声的动作,玉伯牙可是会听到的。
奕繁不理蝶千寻的动作,还是皱着眉头冷眼盯着玉伯牙。
玉伯牙先用清泉水洁了手,用绢布擦干,然后才端坐在茶案前,开始沏茶。只见他舀水、煮水、配茶、上壶等沏茶工序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就像是在雕砌一件艺术品一般细致。
此刻整个大殿鸦雀无声,安静得如入无人之境,只因玉伯牙一袭白衣安坐于前,沏茶手法之高,使人犹如在看着一出靓丽的风景一般,谁也舍不得打破这个境界。
在场的人除了奕繁和蝶千寻外,无不被玉伯牙吸引,目光全萦绕在他一人身上。殿内的侍婢宫人无不羞红着脸,碍于皇帝皇子们的存在,不然她们恐怕是要羞晕过去了。
蝶千寻微微皱眉看着玉伯牙,他沏茶的功夫她早已知晓,没想到今日看到的更是不得了了。其实她内心更大的疑问在于玉伯牙到皇城内来的原因,但现在的她也只能干坐着,不能问不能说。
蝶千寻见玉伯牙将炉火调低,知道他茶已沏好。忽然,她看见玉伯牙在揭开壶盖的一刹那,放了些什么进壶里。
她皱了皱眉,虽然不知道玉伯牙放进壶里的是什么,但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东西。蝶千寻的心忽然不舒服起来。
玉伯牙将清澈的茶汤倒入白瓷玉碗里,然后亲自奉上给皇帝。皇帝身旁的宦官见状赶紧接过,然后在旁边先拿出一把银耳勺,试了无毒,再喝了一小口。停顿一会见无大碍,这才敢奉上给皇帝饮用。
“陛下如此谨慎,当真是不相信白某人了。”玉伯牙看着宦官做的一切,虽面带微笑,但语气中却藏着深深的不满。
“好茶!好茶!”皇帝啜饮一口,顿时两眼放光,大声叫好起来。然后忽然听得玉伯牙话,又缓缓说道:
“白先生多虑了,朕一直以来也都是这样,虽麻烦却也避免了不必要的风险,还望白先生谅解。”皇帝说完,不怒反笑,似乎还深深沉浸在方才那口茶汤的清香里。
“那是自然的,鄙人只是觉得,这味茶汤应该是趁热喝方能品出绝佳,只是一会儿工夫,茶香便差远了。”玉伯牙脸上表情依旧,仍是微笑回答。
“的确的确。”皇帝在玉伯牙说话期间已迫不及待喝光了剩下的茶汤,喝完还不忘舔舔嘴唇。
“白先生!父皇都觉得此茶绝佳,那本皇子也要试试!”奕礼见皇帝喝得红光满面赞不绝口,于是按捺不住站了起来也要讨一杯茶喝。
“那是自然要给殿下品尝品尝的。”玉伯牙说完,拿起一只白瓷玉碗,倒了一杯茶汤递给奕礼。
“欸……”蝶千寻见状,一时语快,要想劝阻却又知不可为,急忙住了口。她内心着急,她是不愿奕礼喝下那杯茶的。
谁知她的这幅表情被奕繁看了进去,奕繁即刻料想不对,于是大步流星一个箭步奔到了奕礼面前!
奕礼正双手捧着玉碗张嘴要喝,谁知嘴唇才刚沾住碗边,随后落了个空。原来奕繁奔到了来,一把撂翻了他捧着的玉碗。玉碗坠落地上,应声而碎,茶汤溅了一地。
“有飞虫!”奕繁大喝一声,随后大掌一拍,将放在茶案上的白瓷玉壶击了个粉碎。
众人都被奕繁突如其来的举动吓愣了,久久没人作声,最后还是奕礼首先反应了过来。
“皇兄!你,你这是做什么啊!”奕礼看着自己仍旧晾在半空作捧举状的双手,他还没喝到那好喝的茶汤呢,下一秒就被摔了个稀巴烂,怎不让他不哭丧着脸呢。
“我大老远便看见飞虫往你的碗里爬过,要知道,这飞虫的虫粉可是厉害,你要是喝了定对你身体不好,我也是为你。”奕繁说得正义凛然,让人没有反驳的余地。
“那,那也不用砸碎茶壶呀……”奕礼咬住下唇,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可怜兮兮的。
“老官!这殿里怎会有飞虫!你是有多久没清理过这个大殿了?啊?”奕繁不理奕礼一脸的委屈,倒是大声喝问起了皇帝身旁的大宦官。
“太子殿下恕罪,小的即刻安排人清扫除虫!”那名唤“老官”的宦官一听奕繁的喝问,顿时吓得跪倒在地,头也不敢抬,唯唯诺诺地回答着。
“好啦好啦,也不是什么大事,茶汤没了下回让白先生再沏过便是了,不必如此大动肝火的。”皇帝忍不住出面劝住了奕繁,让那大宦官站了起来。
“父皇说得是,儿臣太过于严厉了。”奕繁说完,大步走回了位子上坐下。
“只是可惜了这茶汤。此茶只因天上有啊,白先生,下回你再沏一壶吧,今儿就到这吧。”皇帝终于放下手中的玉碗,捋捋胡须满意地点点头。
“陛下应该也累了,那鄙人便先行退下,请陛下好好休息。”玉伯牙恭敬地弯腰对皇帝施礼,然后也对奕繁与蝶千寻施礼,然后便退下了。
奕礼鼓着腮帮子,气呼呼地瞪了一眼奕繁,然后跟着玉伯牙后面也退了下去。
“那儿臣便也告辞了。”奕繁见皇帝确有倦意,于是也起身告退。
“女儿也告辞了。”蝶千寻也起身告退了。
“去吧,去吧,朕真的有些累了。”皇帝倦意上涌,微微打了个哈欠。
蝶千寻与奕繁走出大殿,此时雪已经停住了,但天还是阴寒寒的,风吹来特别的刺骨,蝶千寻下意识地缩了缩肩膀。
“你冷吗?”奕繁见蝶千寻缩肩膀的动作,以为她感觉冷,于是急忙脱下披风,罩在了蝶千寻身上。
“啊!不用了,你会冷的。”蝶千寻其实并不感觉寒冷,只是忽然从温暖的大殿出来,一时没适应温差而已。
“我是男人,你就别啰嗦了。”奕繁止住蝶千寻要将披风还他的动作,硬要她披着。
两人就这么默默走在积雪深厚的宫道上,没有说话,没有过分的动作,也没人走过。耳边只有轻轻的风吹拂着,显得安静极了,世界仿佛就剩下他们二人。
蝶千寻低着头,感觉心里暖暖的。如果……她和他能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
有那么一刻,她是很希望这样的场景永远也不要消失,但下一秒她脑海中便闪过了玉伯牙的面容,她才清醒过来。
怎么可能会有这么一个时候呢!她也只是在痴人说梦罢了!
很快,听蝶苑便到了,蝶千寻轻轻脱下披风,罩回了奕繁身上。
“我到了。”她轻轻说道。
“嗯。”奕繁接过披风,将带子系好,也轻轻回答了一句。
“那我进去了。”蝶千寻又说。
“风大,你进去吧,我走了。”奕繁说完,转头便走了。
蝶千寻望着奕繁的背影在雪地中渐行渐远,忽然难过的感觉又涌了上来。以前她不知道什么是心的难过,现在的她恐怕是知道得彻彻底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