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州的兵将迅速地调动了起来,以黄祖、文聘为将,领兵两万据守江夏。公子琦又献策,带上重礼,投书反董义军的首领袁绍,委婉陈情,以期袁绍将军从中调停。这就成了一个很有意思的局面,双方兵将整齐,队伍摆开,嘴上喊打喊杀,袁军后有着袁绍将军说清,荆州处又不愿擅动刀兵,这些天,江夏城下围而不危,这本来嚷嚷的极凶的一场架,倒成了两边斗鸡围着场子满世界打转,就是不曾真的开战。
但荆州的募兵却也是如火如荼地开展了起来,州牧大人终于许了公子参知政事,负责荆州募兵,并聘了蒯祺公子为郎官助公子琦一臂之力,公子琦又亲择了诸葛公子,张怿公子一并协助,并请了几位一同在府内居住。这些天,前线吃紧,我们便闲了下来。
募兵的榜文出来,一户之中,两丁出其一,阿弟还未成年,我家只有阿哥一个成年男子,这多少让我安心了。这一日,练完了歌舞,我偷偷将近两月攒下的几贯钞到后门脱妈妈带了家去。溜到后门,却远远地看见清姐姐和妈妈说着什么,我只能躲在了一棵桃树后头,如今清姐姐是府里面的夫人,是一层主子了,再不是和我们一般的人了,若是私自夹带出府的事儿被她知道,日后对证也是一场祸事。
清姐姐和妈妈说了好一会儿话,才离开了。我见她走远了,方才轻轻地走到妈妈身边,轻轻咳嗽了一声。
妈妈一惊,埋怨道:“死丫头,你要吓死老娘不成,和个魂儿一样就悄没声地飘过来。”
我笑道:“还不是看妈妈和我们新夫人说话,害怕这夹带的事儿被新夫人知道,连累妈妈啊。”
妈妈撇撇嘴:“什么新夫人,往日在府里服侍的时候倒有些捞捎,捎回家的东西也有些干货,我看自从进了内宅,就剩些破衣烂衫了,要不是咱们长公子派人给她家里置办了新宅子,我看清儿这个新夫人的门面,不大撑得起来不。”
我讶异:“清姐姐也带东西回家呀。”
妈妈笑道:“丫头,你不是以为这府里就你一个苦人儿吧?谁家要不时穷得没有饭吃,能把女儿送来这儿伺候歌舞。”
“那人同人还是不一样,”我叹道,“我还不知多早晚能攒下钱给阿娘起新屋子。”
妈妈戳了戳我的额头,“怎么,小蹄子这会儿就动心啦,你也卯着劲儿想着给刺史大人当个小姨娘,别说长公子赶着给你家起屋子,恐怕这府里的大人,都赶着要舔你娘的鞋底子哪。”
我脸一红,把手里的东西往妈妈手里一丢:“妈妈您就不正经吧,回头府里知道你这个婆子这么编排府里,再不让您进府。”
妈妈毫不在乎,“这府里,我只不惜得说,这些年,这府里什么事儿不落在我眼睛里,这叫啊,瞒上不瞒下。莫说清丫头的事儿我是听过见过的,就是比这更大的事儿,你老娘我也是经历过的。老娘也是看你们这些小雏儿一片孝心,也是可怜,才给你们跑跑腿,”
我嗤笑着,又往妈妈手里塞了一贯钞:“越说越疯了,这儿一贯钞,是给妈妈打酒,买肉的,塞住您这张满嘴胡沁的嘴。”
忽然心里一动想到了另外一事儿,提醒妈妈说:“妈妈,清姐姐如今是府里面的夫人了,妈妈和我说说还行,和别人可别再清丫头清丫头的唤了,回头被府里头的管事知道了,该挨板子了。”
这句话倒被妈妈听了进去,点了点头:“也是,看着大公子都忙忙的遣人给清丫头家起屋子,想必她这个夫人在府里也是有两分体面的,只是日子浅,若是过些时日,再有个男女的,那时让我叫,我还不敢哪。”
我又和妈妈唠叨了几句,妈妈告诉我这个冬天,阿娘都在延医用药,身子也有了些起色,家里如今事事都是阿弟主持,虽然没有成年,但已是老成了不少。去了两回,都不曾见着我阿哥,铺子里生意忙,阿哥如今也忙得很。听了家里人的消息,都是让人高兴的消息,我心里松快不少,哼着歌儿,步子轻快飞回院子。
才回到院子,却见姐妹们都已经装饰了起来,原来公子要招待极为重要的客人,吩咐我们盛装出迎。当此大战之时,没想到公子还传唤我们伺候,这实在让我意外,顾不得刘先生在一旁的责骂,我忙忙的穿戴了起来,随着众人到了前头。
宴席没有开在公子惯常宴客的小花厅里,而是开在正厅上,看来这位客人身份十分的尊贵,能令公子在大战之前,拨冗相待。公子琦居中而坐,下首竟然是蒯越,张羡几位大人相陪,只是客座的尊位上两位客人确是年纪也很轻的两位公子,一个黄面皮,一个白净面皮,皆带着进贤冠,看着是文生公子的样子,不像是达官显爵的样子。
饮宴已开始多时了,蒯越大人正在慷慨陈词:“袁术蠢钝,自占有南阳以来,淮南流民不计其数,袁术生于公卿之家,长于膏粱之间,目不识粟,只知挟文以自傲,此次征伐,实乃是避董相之威,取巧贪财而已。”
上面黄面公子微微一笑,“异度先生之言我等尽知,只是,这袁术虽势大,袁家纵有四世三公之尊,吾族也并非巾帻布衣之家,且只求家常度日,袁贼之势,尚不足惧也。”
蒯先生吃了一个烧鸡大窝脖,但并不气馁:“茂珪差矣,天下之尊,自然以刘姓为首,现我使君,乃是景帝之后,皇室宗亲,怎能受袁术小儿倾轧。你我皆是汉臣,现宗室蒙尘,实是我辈世食汉禄者为国分忧之时。”
我正在跳着舞,听见蒯越大人的话,虽然我只是个没有见识的舞姬,但也忍不住好笑。汉立朝五百余年,刘姓子孙昌隆,天下刘姓者,说十居其一也不是过分臧否,连我们的教习刘先生,私下说来,也是曾经的燕王之后。蒯大人竟然还搬出刘姓王者之尊的说辞来,实在,实在有些自取其辱。
果然,这番说辞非但没有打动两位公子,还引起了对方的小小反感,怎奈座上还有公子刘琦在座,不好说得太过,黄面公子委婉地说:“使君乃汉室宗亲,身份尊贵,不若请使君奏请天子,加以调停,也是一策,若天子有诏,想那袁术,是天子旧臣,天子诏命,是莫有不遵的。”
蒯大人的脸一下子就红了,一边张羡大人连忙帮着说:“唉,天子远在千里之外,而江夏之事,旦夕之间,茂珪尽知,彼时王大人为荆州刺史,荆州乃是盗贼横行之地,是刘使君,肃清赤盗,与民生息,才有今日,人口繁衍,粮米充足之盛况。茂珪细想,自使君坐镇荆州,只你蔡氏一族,家仆人口就多了多少。这不能不说是刘使君之功啊。”
这话似乎有些打动对面的这位蔡公子,我也好奇,到底是什么人,能令两位府中大员如此费心招抚。
坐在一边久未出声的白面公子道:“使君之功,荆州臣民不敢擅忘,只是如今要我蔡家之家兵为使君差遣,总也要有个信物,方可两家都放心。”
蔡家?我隐隐约约猜到一些了,进府一年多,耳朵里灌进的荆州名门可不算少,这两位公子应该是荆州第一大族蔡家的人,荆州前任刺史死在任上,荆州大乱三年,兵勇斗狠抢夺地方,百姓逃散,后荆州的不少兵勇,被蔡家录为庄户,人数有三五千之众,蔡家更有一支商队,借汉水之便,来往各地,光是这支商队的护船听闻就有百艘之数,水手兵勇那更是不计其数。想来公子募兵,是打上了蔡家这支兵将的主意。若是蔡家兵真为荆州所用,那荆州的军力立时就能得以增强,况蔡家是荆州第一大族,若是蔡家全心投效刺史府,荆州便如铜墙铁壁一般了。
公子琦微笑:“德珪此言甚是,若是德珪兄与茂珪兄不嫌弃,我愿与两位兄台,焚香立誓,结个异性兄弟如何,如此一来,你我两家便俱是一体了。”
黄面公子举起酒樽,笑着敬了公子一杯:“公子盛情,我们两兄弟领受了,只是,这异姓兄弟么,不若成个亲兄弟更让人觉得亲近。”
公子琦有些迷惘,定定地瞧着黄面公子。
“不瞒公子”黄面公子笑着说,“叔父有一老女儿,名唤蔡玥,乃是家中最小的女儿,自幼宠爱异常,今年年方十三,叔父有意,让她与刺史府结个姻亲,若我蔡家之女,能为荆州女主,这不是彼此也能安心了么?你我岂不是也成了亲兄弟么,还结什么异性兄弟。”
这实在是个意外之喜,想来公子琦也不曾想到的。蔡家主动要与刺史府结亲,于刺史府,只是公子多了一位正室夫人,却白白得了蔡家许多兵士,这笔买卖着实划算。
张大人一听,忙着跟着道贺:“妙妙妙,公子今年十九,婚事也是使君和夫人日夜忧心之事,如今又蔡姬来归,正是公私两便,喜事,大喜事啊。”
蒯大人却有迟疑之色,往向公子,“此事,关系公子终生,不若先回禀了使君和夫人?”
张大人拍着胸脯,满口应承:“此事,我便代奏使君,茂珪今日自归去,明日一准将准信送到你家,说不准,连聘礼都一并送来哪,哈哈哈。。。。。。”
“那就承老大人吉言。”黄面公子举杯,敬了座上各位一杯。
蔡家提亲的消息,一个下午就传遍的府内,公子今年十九,也正是该议亲的时候,如今天上掉下这么一门好亲事,不能不说,公子是个有福气的。我们从前堂退了下来,叽叽喳喳一下午,都在议论蔡家的这位小姐。缘儿抱怨:“前头正在忙着打仗,这蔡家倒好,倒有闲心为他们家姑娘踅摸起女婿来了。”
阿奴拿着新制的凤仙花的汁子,正专心致志地染着指甲,头也不抬:“这不是大好事么,你没听蔡家愿意奉献自己的家兵来供荆州守土么,咱们府里有了蔡家这位小姐当媳妇儿,不比如今正经连个内宅主子好么?”
缘儿嘟着嘴:“怎么没有内宅主子,王夫人不正经是刺史夫人么?”
馨兰趴在阿奴身边,看她染指甲,“我怎么觉得咱们夫人都不怎么听见声儿,你们瞧,进府一年多了,夫人咱们也就见了不超过三回,连新年磕头,夫人都不出来受众人的礼哪。”
阿奴道:“都说夫人身子不好,我看哪,还是赶紧公子在夫人还看得着,娶了媳妇是正经,你瞧这忻夫人,州牧大人把她真是捧在手心了,我瞧,就是这回清姑娘进了内宅,也没能分得忻夫人一点点宠爱。”
我顺嘴就把晌午后院的看到清姐姐的事儿告诉大伙儿:“晌午我瞧见清姐姐了,也没有新嫁娘高兴地样子,还托妈妈往家带东西哪。”
缘儿撇撇嘴:“高兴?州牧大人可不是一把年纪了,哪儿还来的高兴,我瞧啊,清姐姐这会儿,还不知道怎么悔青肠子哪。”
“哪有我们悔的份”阿奴抬头嘲笑缘儿,“清姐姐好歹还是州牧大人的夫人,咱们明儿还不知被赏给那个粗憨的坯子哪,还惜得说嘴别人。不如咱们且把今日乐乐再说。”
阿奴一句话,把缘儿挂在脸上的嘲弄,我刚才好奇的说嘴,馨兰本来闲适看她调弄脂粉的惬意全都扫没了,屋子里,一时大家都有些想到自己未知的结果,都静了下来。
正在这时,外头一个男童的声音高声叫了起来:“卞姑娘可在屋里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