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姐儿一直带着霍启跑到一间土房子前,颇为自豪地说:“这里就是我住的地方。”低头见霍启仍失魂落魄地不说话,不由嗤道:“真没用!不就是被亲了一下吗?要不要搞得跟失贞怨妇似的!原以为你是个有胆量的,却原来是苗而不秀,空有一副好皮相罢了!”
霍启尚未从刚才那一吻中缓过神来,听到二姐儿打趣他,微微动了下嘴唇,终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心道:“又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般……这般不知羞!”
二姐儿却不知他心里想些什么,只管拉了霍启进去:“来,进来看看!”
尽管赵二管着这一方水土,他家房子仍是十分简陋。地是凹凸不平的土地,没有拿水泥糊过,几根青草俏皮地从墙角探出头。屋内一应的茶几藤椅全无,只在进门处放着一张油腻笨重的方桌并几张长凳,后面的墙上挂着一张年久泛黄的财神爷画像,香案上的小炉内随意插了几根断香,这便是二姐儿一家人平时吃饭的地方了。左边一间房,门口垂着布帘儿,将正堂隔断。霍启掀开帘子走进去,一阵劣质的脂粉香气扑鼻而来。炕上设着大红的棉被,一只简陋的布娃娃歪在炕上。
二姐儿飞奔过去扑倒在炕上,举着布娃娃欢快地道:“这是我大姐未出嫁前住的房间,现在给我和娘住。我自己做的,好看吧?”说着献宝似的把布娃娃举到霍启眼前。
这只布娃娃以粗布缝成,内充沙子,已经不能用粗陋来形容,只能勉强看出是人形。霍启不忍拂了二姐儿的意,点头低声道:“好看。”抬眼又见墙角一座纺车,这个他却是认得的,以前在府里见英娘纺过,于是颇有兴致地上前摆弄,一团线被他搅得越来越乱。
霍启有些挫败地咬了咬嘴唇,眼神抱歉地看着二姐儿,对方却不以为意,一个挺身从炕上跳起:“这里没什么好玩的,我们去那边!”
二姐儿又拉着霍启来到右边的厨房。土砖砌的灶台被长年累月的烟火熏蒸成锅灰一样的颜色,灶口的墙角处整整齐齐码着一推柴火。
霍启推开厨房小门,外面竟是个院子,几只芦花鸡悠闲地漫步在草地上,时不时伸出爪子拨虫子吃。二姐儿重重跺了一下脚:“死畜生!就知道待在家里!”那几只芦花鸡慌张地扑着翅膀,“咯咯”叫着飞过低矮的院墙,几根轻软的鸡毛转着圈儿飘然而下。
旁边猪圈里几只大肥猪哼哼着拱到圈门前,圆圆的猪鼻贴在门缝里一抽一抽的,倒把霍启唬了一跳。二姐儿转身一脚踢在门上:“懒猪,没到开饭时间呢!”
一只体型肥胖的麻鸭子扭着身躯一左一右地小跑着着,身后跟了一群黄绒绒的小鸭子。霍启见小鸭子可爱便弯腰捧起一只放在手心上。小鸭子“啾啾”叫着,嫩黄的蹼掌不安地踩在霍启掌心,黑亮晶莹的眼中满是惶恐。
母鸭见孩子被霍启抓走了,一双绿豆小眼愤怒得好似喷出火来,扇着翅膀飞奔到霍启脚边,扁扁的鸭嘴疯狂地啄着他做工精细的袍脚。
霍启唬了一跳,冷不防手一松小鸭子掉了下去。二姐儿眼明手快,蹲身一把接住。霍启惊讶地说:“我不知道原来鸭子也会咬人的。”
二姐儿把小鸭子放在地上,看着它重又欢快地奔回母亲身边,这才拍了拍手,轻蔑地哼了一声:“你不知道的多着呢!”
霍启被二姐儿一阵抢白,一时竟想不出什么话辩驳。二姐儿不再理他,径自昂首挺胸向前走去,活脱脱一副女王模样,配上她那稚气未脱的圆润脸庞,显得格外好笑。霍启吐了吐舌,低头默默跟上。
他一路东蹦西跳躲避着随处可见的鸡粪,路过猪圈时里面散发出浓浓的异味儿,不禁皱了眉拿袖口掩住口鼻,被二姐儿看见了,又是一阵冷笑。霍启不好意思地摸摸头,“嘿嘿”讪笑两声,换来二姐儿一个更大的白眼。
墙边木架上放着一只大石盘,中央钻了孔,边缘还装了木手柄。霍启从未见过这种东西,便问二姐儿:“这又是什么?”
二姐儿抓了一把黄豆撒到石孔中:“这是磨盘。”又从缸里舀了瓢凉水浇进去:“抓住手柄用力推,豆子就能磨碎啦!你们平日喝的豆浆豆腐脑儿就是这么做出来的。”
霍启依言推动手柄,磨盘却纹丝不动。二姐儿掩着嘴笑道:“你当是书房里磨墨呢!人说读书人手无缚鸡之力,果然不错!”说着用力推动手柄,那看似沉重的磨盘竟缓缓地转动起来。
随着磨盘与底座发出沉闷的摩擦声,一股乳白色的浆液从下面流出。霍启用手指蘸了一点放进嘴里尝了尝,随即皱着眉说道:“你又蒙我呢,这东西根本没有味道,哪里是我们喝的豆腐脑儿?”
话未说完,只见二姐儿笑的直不起腰来:“我的小少爷!哪有刚磨出来就能喝的豆腐脑儿,还要点卤烹煮,一大堆的工序呢。不过城里人都这样,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上次还有个人问我大米是不是从麻袋里长出来的,可把我笑死了!”
二姐儿笑的肚子疼,蹲在地上“哎呦哎呦”直叫唤。霍启早已窘得无地自容,恨不得地上裂条缝立马钻进去。大凡这些富家子弟都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贫苦人家谋生的手艺有几样能知晓?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他们自小接受的教育便是如此,其他一切都被视作歪门邪道。所以,这些委实怪不得霍启。
霍启在二姐儿泼辣放肆的笑声中渐渐紫涨了脸,嘴唇紧紧抿住,半晌缓缓吐出一句话:“我不会,可以学,你教我!”三个字三个字地说出来,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
他是霍家独子,从出生起,就生活在所有人的期望中。他也从未令人失望,无论学什么,无论有多难,他总能在很短的时间里掌握技巧。当同龄的小伙伴们还在咿咿呀呀背着三字经的时候,他已经可以把一整段论语倒背如流。学堂里的先生对他惊人的天赋赞叹不已:“此子非池中物,假以时日,必成人中龙凤!”什么时候,他受过这样的轻视?他不允许别人怀疑他的能力!
觉察到霍启语气中的异样,二姐儿慢慢止住了笑,抬头望着霍启。他的表情,是从未见过的认真。一双灿若朗星的眸子闪动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双唇抿出坚硬的弧度,面上的神色凝重肃穆,仿佛他要做的不是磨豆子这样的芝麻小事,而是关乎天下苍生的大事。
这样的表情,她实在找不出拒绝的理由,也根本没有力量拒绝。二姐儿缓缓点了点头,认真地答道:“嗯!”
风语呢喃:
不好意思啊大家,前段时间忙着应付各种考试,没时间更。好不容易摸爬滚打到了暑假,家里又没网,今天才缠着父母拉了网线,更了十几天来的第一章。以后会持续稳定更新的,希望大家继续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