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光似有似无映照在前方,模糊的视线,朦胧的意识,唐钰芹费力睁着眼皮,想要看清一切。“美人?美人?”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唐钰芹的瞳孔渐渐缩紧,“美人?美人?感觉好点了吗?”翠兰坐在床头,看着唐钰芹空洞的双眼,“要喝点水吗?”唐钰芹呆懵地望向翠兰,脑中一片空白。她依稀记得她坐在营帐里看着表演,那些穿着游牧民族的舞者,那个长得不像中原人的男子,然后,然后…….
蓦地唐钰芹忽然想起了什么,用力撑起了身体,“从竹呢?从竹呢?!”
翠兰赶紧扶住唐钰芹,眼眶湿润,“美人,你放心!竹少爷没有事。”唐钰芹挣扎着掀起了被子就要下床,秋鸾端着茶水走进殿里,一声惊叫:“美人!你这是要做什么?”“我要去看看他,我要去……”还没完全站起身,唐钰芹又一阵晕眩地跌坐回床上。
秋鸾连忙放下茶水,搀着唐钰芹,“美人,太医说你受了过度惊吓,现在身体还很虚弱,你还是先好好休息吧。”唐钰芹惨白的脸色,一把抓住秋鸾的手,颤抖地问道:“告诉我,从竹他现在怎么样了?”秋鸾和翠兰相视一眼,翠兰低首安抚地答道:“太医说,竹少爷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只是伤口过深,所以到现在还没醒过来。”末了又补了一句,“美人现在也不能出宫去见竹少爷啊。”听罢,唐钰芹苍白的脸稍稍有了点血色,她开心地浅笑,从竹还活着,还好,还好……
秋鸾叹了口气,慢慢地伺候着唐钰芹躺了下去,口中劝慰道:“美人就先好好休息吧,皇上说他晚上会过来看美人的。”唐钰芹躺在床上,满脑都是从竹倒下去时的样子,耳朵根本听不进秋鸾说的任何话,她只是木讷地点点头,缓缓地闭起了眼睛。
不知睡了多久,唐钰芹醒来时窗外已是黑夜。
“翠兰?翠兰!”翠兰听到唐钰芹的叫唤声,快速地跑进了内室,“美人,你醒了?”唐钰芹睡了一觉后,感觉的确好多了,她慢慢直起身子下了床,“我想喝水。”翠兰急忙倒了杯水递给她,“对了?从竹,不,哥哥那边有没有什么消息?他醒过来了吗?”唐钰芹迫不及待地一连串提问着。
翠兰轻扯苍笑答道,“听小安子报来的消息,说是少爷的烧好像退了一些,只不过,还是没醒。”唐钰芹怅然地垂下手,虚声说道:“是吗?那太医怎么说?”翠兰拿起茶壶将唐钰芹的杯子重新斟满了水,口中答道:“太医说,少爷的烧退了些是好转的迹象,大概明天就会醒吧。”
唐钰芹这才放心地点点头,忽地殿外传来一声,“皇上驾到!”翠兰扶起唐钰芹,走出内室。
“臣妾……”还没行礼,李睿便将她扶起,“你感觉好点了吗?”唐钰芹缓缓抬起头,对上李睿关怀的视线,轻声答道:“臣妾好多了。”李睿轻扬嘴角,温柔地抓起她的手,慢慢的坐在榻上。“你们都先下去吧。”李睿一挥袖,殿中的宫人便都散去。
“对了,刺客,刺客问罪了吗?”唐钰芹悄声问道,李睿沉吸了一口气,淡淡地说道:“他们在被抓的那一刻就咬舌自尽了。”唐钰芹骇然惊道:“这就是所谓的不成功便成仁吗?南蛮人真是太恐怖了!”李睿神情泠然,似是无奈的语气,“朕不可能因为这几个刺客就要大动干戈地找南蛮问罪,毕竟在战争中真正受苦的是百姓。”
“那就什么也做不了吗?”唐钰芹出声询问,李睿双眸熠熠,“元乔通敌卖国,元家与南蛮人联系频繁,朕解决不了外患,但可以先除内贼。”元乔通敌卖国?!唐钰芹脑海中乍现元乔那浮夸的神情,不稳重的行为处事,就他那样的人还能通敌卖国?“怎么了?”李睿用手在唐钰芹晃神的脸前挥了挥,“你在想什么?”
唐钰芹淡淡一笑,徐徐说道:“臣妾只是不明白,这刺杀皇上并非小事,总得试想过会失败。元大人怎么会想到要在自己准备的表演中安插刺客呢?成功了倒还好,失败了不是引火烧身吗?”李睿蹙一蹙眉,似乎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是敷衍一声,“或许他有十足的把握吧。”
唐钰芹沉默片刻,陡地抬起眼,一字一句透出生冷,“这些事情,是在皇上的意料之中吗?”李睿目光一冷,沉声说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唐钰芹轻扯嘴角,面容惨淡地望着李睿,“南蛮人怎么得的消息?为什么偏偏是元大人准备的……”李睿放开握着唐钰芹的手,反笑道:“说实话,你有时候聪明得让朕觉得可怕。”唐钰芹愤怒地紧咬嘴唇,“皇上为什么要这样做?”
“朕不想瞒你,元乔是兵部尚书元德敏的儿子,元德敏是周冥最得力的爪牙。只有勾结南蛮,通敌卖国这样的大罪才能除去他们。朕不这样做,又怎么能轻易的拔掉这个爪牙呢?”李睿面无表情地说道。唐钰芹不敢置信地张着嘴看着李睿,半响才回问道,“皇上要除掉周太师还有韩王,所以要这样一点一点,连根拔起是吗?”
李睿缓缓抬起手,拨开唐钰芹眼角的发丝,“这的确是朕布好的陷阱。”唐钰芹撇过头,轻笑出声,“真正可怕的人是皇上吧,如若一个不好,难道皇上就当真不怕丧命在南蛮人的手上吗?”顿了顿,又嘲弄地补了一句,“还是说,皇上连臣妾会扑上去,甚至事臣妾的哥哥会不顾性命地挡在前边,这些,都在皇上的计划之内吗?!”
有风寒冷,刮着窗子吱呀响着。漪澜殿里虽点上的暖炉,但不知怎么的,仍是透着一份冰冷。
李睿注目良久,视线从唐钰芹的脸上划过,轻叹一声,“你是为了从竹而恼朕吗?”唐钰芹垂低着头,不发一语。李睿幽幽说道:“刺客是朕预料到的,因为消息是朕让放给那些一直想要朕的性命的南蛮人。但是,你会突然不顾自己挡在朕前边,是朕从没想过的!至于从竹,朕又不是神人,怎可估算好一切呢?朕本想,要躲过刺客一剑应是没什么问题的,没想过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唐钰芹听罢轻哼一声,“皇上的意思是,从竹会受伤,都是因臣妾多管闲事,不自量力吗?”
“朕不是这个意思!”李睿的语气轻盈而忧伤,似想解释一切,又不知如何解释起。他无力喟叹一声,“罢了,从竹现在受了重伤,你恼朕也是正常的。元氏一族已经入狱了,朕的计划也告一段落了。”看着唐钰芹仍是气愤的神情,他摇摇头,站起身说道:“这几****就在漪澜殿好好休息吧,等从竹醒过来,朕会让你回从府看看他的。”听到回从府,唐钰芹的面色稍缓和了一些,但又实在不想搭理李睿,仍是默不作声。李睿自嘲一笑,便大步离开了漪澜殿。
“美人,皇上今晚不留下来吗?”秋鸾见着李睿突然离开了漪澜殿,急忙进殿询问。唐钰芹瞥了她一眼,没好气地回答道:“你觉得我现在还有力气伺候他吗?”秋鸾一听便住了嘴,翠兰端着清粥缓步移到唐钰芹的身旁,“美人,这是皇上刚刚吩咐御膳房为美人做的粥,翠兰闻着味道是极好的,美人尝尝吧。”唐钰芹一甩袖子,背过身闷声道:“我不吃!你拿下去!”
翠兰不知如何是好地看向秋鸾,秋鸾也别无他法的摇摇头,“美人是在和皇上怄气吗?自美人昏过去之后,皇上就一步也没离开过,直到太后娘娘宣见皇上后,皇上才离开的。”唐钰芹赌气地扯着绢子,仍是不想回答关于李睿的任何一切。哼!寸步不离?那也是他应该的!
自南蛮刺客事件发生后,朝中的格局可以说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原本势力庞大的元氏一族因勾结南蛮,通敌卖国之罪全数入狱。这接连的半个月,元德敏一家已被满门抄斩,被牵连到的元氏族人流放的流放,充奴的充奴。兵部尚书之位由高隆华顶替了,周太师最得力的左右手已经有一只被砍断了。李睿的心情一直大好,诬告元家这一棋局他已经布置了很久,现在终于大功告成。从竹也在中剑的第三天醒了过来,而久下扬州查盐运的文昊也归回了京城。
已是冬末初春的季节,雪花不再飘落,寒风冷瑟,像是历经沧桑般呼啸而过。树枝仍是光秃的没有生气。鸟儿南迁过冬,北方的大地一片宁静。唐钰芹看着殿外荒凉的景色,内心也一阵悲凉。不知道当初答应继续假扮从玉这个决定到底对不对,她的身上也不知不觉地背负起从氏一族的生命。李睿是皇上,他所考虑的永远只有他的君权,他的天下,说不定会有一天,元家的下场就会是从家的下场。一想到这些令她烦心的事情,她就不由得叹息,可怕的未来,可怕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