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轻咬下唇,神色一时漠然,道:“原来也无非就是这样。”将车帘挑开,钻进车厢里去了。
相比外面,车厢自然温暖许多,连溅落到车顶的雨声,都多了些莫名的暖意。这一路奔波逃命,她早就疲了,乍看到这么安静的地方,不觉眼圈一红。身上衣服渗入的雨水冰凉地触碰着肌肤,她拿起放置衣物的包裹,打开来,其内是叠得整整齐齐的男子的衣衫,江湖儿女本不拘于这些,她也不嫌弃,挑选了一件青色的长袍,除下自己的外衣,套在身上,直将袖子挽了三摺,依然是宽宽大大的模样,一时童心大起,拉开车帘向车夫问道:“好看么?”
车夫似乎不耐烦,只回头看她一眼,就转回头去,道:“你大可以在车厢里睡一觉,等到雨停,大约就能到慕容镇了。”
雨下得正紧,哪里有要停的意思,她也无心再同他争执,只是神色一黯,道:“其实也并不是非要去慕容镇,我只是想离开唐家堡。”
车夫眉头一皱,道:“那你就尽管在车上吧,什么时候想走了就什么时候走。”
女子神色一滞,忽然叫道:“那你就不怕我被唐家堡的人追上,就地正法了吗?”
车夫似乎被她的突然发难吓住,半晌,才道:“我又哪里会容许有人在我的眼前死去。”
女子坐回车厢里,隔着车帘,他听见她缓缓问道:“你是谁?”
他想要说出姓名,却又有了顾虑,斟酌了良久,刚要说话,听到了雨声中的杂音,窸窸窣窣,如果没有这场夜雨,听不到雨声落在人身上的声音有别于落在水洼里的声音,他不得不承认,这几个人的举动让他几乎辨别不出来。他们来的比他想象得要更快,能力也比他想象得更强。
女子等着他的回答,许久没有声音,她知道他的考虑,所以她肯等,但是就在她终于已经放弃他能回答的时候,望向他,想要做个宽慰的表情时,忽见他口唇一动,她耳中听见一个声音,正是车夫所言,说的是:“进去,有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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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只见漫天的雨,不见半点异常,正自奇怪,忽然马儿一声长嘶,停于当地。她这才发现,马车的四个角落,已然分别站立了两个人,正是唐家堡家丁的打扮。当前一人已经大声喝道:“慕慕,你还真是胡闹!”
女子一呆,失声叫道:“四叔,怎么连你也……”
车夫识得那人正是唐家堡的四当家唐义礼,听得女子这样称呼,不禁脱口道:“你是唐家堡第四代长女,唐慕慕?”
女子神色凄然,点头道:“不错。”
唐义礼见那车夫神色古怪,只作是江湖无名之辈,也不以为意,朗声道:“谢家声威日盛,长公子也是江湖上的后起之秀,这门亲事江湖之上哪个女子不羡慕你,你别再这般小女儿心性,速速同我回家!”
唐慕慕道:“四叔,我素来敬你,只是这件事,恕不能遵从,慕慕已有心上人,今生不变,若此时违背心意嫁与谢公子为妻,之于慕慕,之于谢公子,都是一生后悔的事情,慕慕不想让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恳请四叔体谅。”
车夫这时候心里已然分明,他载的这位姑娘,原来是为了逃婚,只是她断然想不到,她逃婚过程中搭载的这辆马车,竟然就是他的未婚夫的!他待要解释,却自觉此刻身份尴尬,只得住嘴不言,心里却像灌了砂石,只觉连气都透不出。
却见唐慕慕忽然自怀中取出一物,那是一个精致的瓷瓶,泛着碧绿的颜色,只听她继续道,“如果此事断无回圜的余地,慕慕宁可一死。”
那是唐门秘药千沉香,见血封喉,无药可解,唐义礼不禁愣了,道:“你又何必如此,一桩婚事而已,若果然不喜欢,我们做长辈的又哪里会去为难小辈?”
唐慕慕喉中一涩,道:“四叔,今日我不瞒你,许大哥死后,我之所以苟延残喘于这人世,乃是为了许大哥的骨肉,四叔平生最重风化教条,如今我未婚先孕,依四叔的意思,还是将慕慕就地正法了吧。”
车夫心中暗叫不好,他早听说过唐家四当家的脾性,唐慕慕这番话说出来,便是存了必死之心。
果见唐义礼脸色大变,伸手就向唐慕慕拍去,这一招来势凌厉,其中隐隐有青色的掌风,正是唐义礼的成名绝技:“冰魄寒羽”。不过他也留有了馀地,这一势只取唐慕慕的肩头,看来是要在中途变掌为抓,将她抓回去了。唐慕慕大骇,她自然知道四叔的本事,也知道单凭自己,这一掌断难避过,更何况此时身在车内,避无可避,头皮一硬,也不顾唐家堡禁止对长辈出手的规矩,伸出双掌就要去抵他单手,她内力本弱,情知必然无幸,但她心中早打定了主意,便是拼却死,也不能让他们轻易痛快地给带回去。
唐义礼势头不减,见唐慕慕如此,反而嘴角一牵,显是极度不满,也没人敢劝,就待这一掌将唐慕慕打个半死,然后带她回去复命。
眼见两人手掌越来越近,唐慕慕心中也越是胆怯,却偏偏不想说出示弱求饶的话来,直吓得闭上了眼睛,忽然后心一热,只觉一股力道源源不断自后心涌向掌内,唐慕慕心中一喜,顾不得去看施救的人是谁,就听得一声响,两人手掌一触随即分开,唐慕慕被掌力激得向后一仰,正暗叫糟糕,才发现唐义礼居然向后退了一步方勉力维持住身形,而就在此时,身后那浑厚的内力已经消失了。
唐义礼一双冷目四下里一扫,定在了持缰的车夫身上,他的斗笠盖住眼睛,看不清模样年龄,但从方才诸多情势看,相助唐慕慕的显然就是此人。唐义礼生平最敬英雄,盛怒之下,礼数不缺,抱拳道:“阁下深藏不露,不知是哪位高人前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