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斑驳的树的影子画在墙壁上。再经过轻轻的风的笔墨随意点染,意境自是无法用语言描绘。记得苏轼元丰六年十月十二日夜,解衣欲睡时,见月色入户,便欣然起行,到庭院中散步。院中月色如积水,而竹柏则如水中荇、藻。想来那自然也是十分风雅之事。然而何处无月夜,何处无松柏,只不过缺少的是如此清闲之人罢了。
月光也洒在魏明权憔悴的脸上。魏明权整整两宿没睡成觉了。现在的他感觉自己浑身软弱无力,就像秋天晒在窗台上的软柿子一样,拿也拿不起来。他身子低低地,像一摊儿软泥一样陷在椅子里,再也不想站起来。眼皮子也被什么沉沉的东西拽住了,他刚刚努力着睁开一条小缝隙,就突然感觉头脑昏昏沉沉的,仿佛愈想挣扎,那东西便愈是将他的眼皮子拽地更紧。不一会儿就响起了打雷般地呼噜声,那呼噜声痛快淋漓,恐怕整个通道都能听得见。魏明权这一觉是实实在在的睡着了。
然而,后来他睡得仿佛也并不踏实。睡梦中,总隐隐听见嘤嘤地哭泣声。魏明权觉得自己是在做梦,他四下里看,又哪也找不到人。然而那嘤嘤声仿佛越来越清晰。魏明权睁开了眼,这时天儿还没大亮。好像也就是三四点钟那样。魏明权看清楚了,那不是在做梦,真的有个女人坐在旁边座位上在嘤嘤的哭。
那个女人,是昨天上午乔林从医院走后住进来的。她也是一个人带着个儿子,儿子比黑蛋儿小两岁。发烧很厉害,现在应该也睡着了。这女人看上去四十多岁的样子。短头发,穿一件花衬衫,微微有点发福,看起来倒像是个精明能干的女人。
魏明权把瘫坐在椅子里的身体往起直了直,咳了一声,说“那个,大妹子。你咋的了?”
那女人扭头看他一眼,没说话,哭声倒比以前小了。魏明权看见她一个劲地用手绢抹眼泪。
见她半天不说话,心想八成是为了孩子的病。就又问“孩子的病见好了吧?”
女人点点头,“嗯”了一声。
“见好就行,慢慢养养就好了,你也别太着急。”魏明权现在倒有心思劝起人家来。
女人又点点头。还是一个劲儿地在那儿抹眼泪。
魏明权扭头看了看黑蛋儿,黑蛋儿还躺在那儿沉沉地睡着。
“娃他爹呢?咋就你一个人带着孩子?”魏明权打量着女人问道。
那女人哭出了声,边哭边说“死了!”
魏明权看见女人这样,一时不知该说啥好了。他感觉自己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前几年,在工地上摔死了。”女人稍稍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
“一个人带着孩子,你也真不易。”魏明权觉得眼前的这女人也挺可怜。
“这几年我是一个人又当妈又当爹的,身边连个帮忙的人都没有。”女人鼻子抽动了两下。
魏明权也想到了自己,他不由轻轻叹了口气,“不瞒你说,大妹子。我和你一样。娃他娘早就没了,这么多年也是我一个人带着娃。”
女人扭头看了他一样,说“那你也不易,大哥。”
“唉……,习惯也就好了。”
“大哥,哪个村的?”女人也不再哭了。
“未村的,你呢”
“我是县城附近的柳庄的,娘家是下沟底的。”女人说,“大哥在县里干活?”
“没有。”
“听说现在县里工地上可挣钱了。”
“挣多少?”
“一天一百多。”
“干啥能挣那么多钱?”
“那活儿老多了,拉砖,拉石头,啥都有。我们家的死鬼活着的时候是焊工。”
……
女人的话渐渐多起来,心情好像也没有刚开始那么沉重了。两个人聊了很多,直到医生来给孩子试体温。那女人才起身离开。
魏明权想,这也是个爱说的女人。以前黑蛋儿娘就很爱说,村子里一到哪儿就能听见她叽叽喳喳的。那时魏明权也会觉得她吵得慌。可是这么多年没听到她叽叽喳喳了,魏明权的心里可不是滋味了。“到底什么地方能挣那么多钱?”魏明权一直在琢磨。他想一会给黑蛋儿输完液,就出去看看。黑蛋儿这次住院花了好几百块,都是乔老师给垫的。要是真的一天能挣一百,那他今天和明天就可以挣不少呢。
吃过饭,魏明权交代女人说自己想出去看看,让她帮着照应着点儿黑蛋儿,女人微笑着满口答应了。那女人的孩子体温已经基本正常了。女人的脸上也露出了笑模样,她笑起来样子也还蛮不错。
魏明权在县城转了转,虽然魏明权个子不算高,身材也不胖,但还是有些力气的。他居然在工地上找了一个扛水泥的活。太阳火辣辣的烤着工地,工地上的工人们都像是刚刚在水里泡过一样。但是庄稼人,干的就是辛苦活儿。魏明权倒也不是个孬种。
傍黑的时候魏明权怀里揣着湿淋淋的八十块钱,往医院走去。虽然很累,但魏明权是很开心的。“明天还能再来一天,这样两天下来差不多够还乔老师的钱了。”他一边儿走一边儿盘算着,脚下仿佛也轻快起来。
然而让魏明权想不到的是一进医院的门口,女人就迎了上来。
“大哥,你可回来了,出事了。“
“怎么了,大妹子。”
“俩孩子找不着了。”
“咋找不着了呢,上哪儿去了?”
“不知道啊,我找了哪也找不着啊!”
“不是让你帮忙给看着呢吗?”魏明权着急的往医院里面跑。
“开始他俩还玩的好好的,我就去了趟厕所,出来就没人了。”女人跟在后面,也往医院里面跑。“我都找过了,里头哪也没有。”
魏明权根本没听进女人的话去,他跑到医院里头,一个房间一个房间找,厕所里,院子里,几乎翻遍了医院的每一个角落,可是哪也没看见黑蛋儿的影子。
魏明权真是急了,“小祖宗,你这是上哪儿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