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就当那两校尉伸出手，接触到晏拓的前一秒，晏拓浑身一个激灵，接着大幅度的往后一跳，一双眼睛惊恐的睁大，眼神中充满了悲愤和错愕。
“苍天啊，大地啊！你们失手打残了书生，结下了梁子，不会是想拿我当肉盾吧？我是冤枉的，事发时我可就站在这儿，一步未离，你们告我骗钱，我咬咬牙认了，可我不是那帮书生里带头挑事的人，更不会屈打成招替谁背这个黑锅。你们讲不讲理？人证呢？物证呢？天理呢？”晏拓嘶声尖叫。
可崔天福揉了揉被震得发麻的耳朵，只是冷冷笑道，“锦衣卫是讲理的地方吗？小兄弟，是你说的，人穷不能怪政府，人倒霉不能赖社会。别难过，你只是运气不太好而已。”
晏拓悲怆道：“可我也说过，锦衣卫是人民的好公仆，朝廷的好栋梁，是大明王朝的骄傲！所以你们不能冤枉无辜，残害清白的……”
一旁的钱锋听不懂这两人的对话，脸色渐渐郁卒，两道粗黑的眉毛在额间拧成一个死结，他可不是什么有耐心的老太太。上去一脚将晏拓踹跪在地上，然后将她的两手一反扣，就不让她再废话了。废什么话啊，秀才造反，三年不成。读书人就只是会嚷嚷，行动力跟锦衣卫那根本不是一个档位上的。他们爱游行就游行，爱扔臭鸡蛋就扔臭鸡蛋，上头问下来，大不了放了那两士子，再随便按个罪名在这个屈打成招的倒霉蛋身上，把他往上面一送就行了。
晏拓忍着痛，一排洁白的贝齿紧咬着下唇，大脑高速运转着，突然紧蹙的英眉一松，眼中精光一闪，骄傲昂头，大叫道：“可以一网打尽的，可以两全其美的。”
突兀的声音吸引了崔天福，钱锋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可崔天福知道，他给钱锋使了个眼色，钱锋恨恨的放开她，崔天福细细盯着晏拓的眼睛，道：“具体说说。”
晏拓抓住这希望的曙光，那是为求自保，坑人无底线，她站起身凑近崔天福，轻声问：“大人想达到怎样的程度？”晏拓其实并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也不是很清楚这帮锦衣卫到底要做什么，这话问的其实就是在套话。
“刁民狂妄，不整治不清平。书生尤甚！”
晏拓捕捉到崔天福说这话时眼中闪过的凶光，可见他对书生怀有极大的恨意，于是继续套话，“那大人是要杀鸡给猴看，以儆效尤呢。还是要连锅端了，让他们从此消停？”
钱锋插嘴道：“当然是连锅端了！这帮杂碎，唧唧歪歪的，比苍蝇都烦。既然他们敢挑衅锦衣卫就要有承担后果的准备。”
这话怎么听都有种黑帮火拼的流氓味道……
可晏拓也似乎大致摸清楚这中间的恩怨纠葛了，低头思索了一下，抬头犹豫道：“可大人您看这高墙外的梨花含烟带雨，繁盛如雪，正是春来四月正当季啊。”
“那又怎样？”
“梨花淡白柳深青，四月飞絮花满城，知府大人正紧锣密鼓张罗着第一场正场府试，文人士子们则摩拳擦掌，蜂拥至此。可如果到时候，府试现场一个士子都没有……”
崔天福闻言也犹豫了。不得不承认，文人士子们是一个特殊的群体，没有功名前他们有的不过是一张嘴巴外加一腔过度激昂的热血，可是一旦有了功名之后，他们就有了朝廷赋予的话语权和实质性权力，是可以跟内阁阁老，大学士们站在统一战线上的同盟。而决定这天壤之别的正是这一系列的县试、府试、院试、乡试、会试、殿试。
朝廷对这一系列的科举考试还是相当重视的，时不时会有一些钦差大臣奉命巡考，崔天福就算再鲁莽也知道，这是个不能出乱子的节骨眼。
钱锋见崔天福不吭声，知道他犹豫了，那就退一步，“那就杀鸡给猴看，震震这帮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
晏拓笑了，笑得有些高深莫测，“这感情好！所谓杀鸡给猴看，关键在于这只鸡。首先，默默无闻，毫无影响力的不行，就像我，杀了剐了都不足以震慑任何一个谁。其次，这只鸡骨头不能太硬，否则既灭不了他们的威风，也容易逼狗跳墙。最后，这只鸡宰的过程得讲究，既不能落下话柄让他们以后借题发挥，又能够让兄弟们都出了那口子怨气。您说怎么样？”
崔天福被晏拓忽悠的有些晕乎，他看着钱锋，“你说怎么样？”
钱锋其实也晕乎，但他不想表现出自己的晕乎，于是果断点头道，“可以一试。”
搞定！
崔天福不得不提醒晏拓，“明天一早，这百户所门口就会集结上百名文人士子来砸门要人，那场面……”
自然不是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红旗招展，人山人海……
晏拓拍拍崔天福的肩膀，一副“我办事，你放心”的样子，然后就大摇大摆跟着崔天福出了诏狱，还一前一后进了崔天福的办公室一起阴谋勾结去了。
***
他们的阴谋勾结的内容是这样的：
晏拓：“崔大人听说过《无间道》的故事么？”
一旁站立着的钱锋是个爱表现的，插嘴道：“这个我知道，审讯时吓唬人我经常用。无间道不就是无间地狱，是八大地狱中最苦的一个，也就是十八层地狱最抄底的那一层。谁丫的嘴硬，我就送他到无间地狱玩玩……”
晏拓后脑勺一滴汗，“这个么也对。但我讲的无间道是一个精彩的故事。话说从前有一位大有前途，品学兼优的锦衣卫名叫小朝伟，还有一位聪明好学，诡计多端的书生名叫小德华。有一天锦衣卫的头头和学生的领袖同时想到了一个妙计，然后小朝伟的人生和小德华的人生就交错互换了……”
……
晏拓讲得唾沫横飞，天花乱坠……
崔天福和钱锋听着听着就一脸急切，“最后是小德华捣乱了锦衣卫，还是小朝伟剿灭了书生帮？”
晏拓不满地皱眉，“最后当然是锦衣卫取得了最终的胜利了。我前面埋了这么多伏笔你们没听出来吗？这个结局既不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你们……真的没有听出来？”
两人都不承认，只是互相看着对方，从对方的眼神中都看到了同样的鄙视。
晏拓很宽容，丝毫不怪罪他们听故事不用心，只是笑道：“两位大人可从这个故事中听出了什么结论？”
崔天福和钱锋面面相觑：“……”
听个故事的还要交作业？两人想了半天，在互相鄙视的眼神中，一起摇了摇头。
晏拓怒其不争的叹了口气，表情严肃道：“这个故事告诉我们要想取得最后的胜利，得从敌人的内部下手。而无间道就是最好的方式之一。我铺垫了这么久，你们俩真的一点都没有听出来？”
两人同时惭愧的低下了头。
晏拓继续深入浅出，旁征博引，指点迷津，醍醐灌顶……
两人一边听，一边深有体会的不断点头，就差拿个小抄本做详细笔记了……
……
“计划就是这样了，有没有要补充的？”
两人互看一眼，同时摇头。
“既然没有要补充的，那我就拍板定夺了。至于最后的效果出来会怎样，就要看各位的表现了，明白吗？”
两人同时点头。
“那我们就依计行事，分头行动！”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