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内响起此起彼伏的鼾声,一阵抖抖索索的声音传来,伏在座椅上的刘小兴偷眼看去,那名少妇欠着身子站起来,瞟眼四周,径直走到刘小兴对面,竟把熟睡的姑娘搭在肩膀上快步向车厢厕所去了。
小孩快步走过来,扯开姑娘的旅行包,将里面的东西一样样掏出来,随身听、钱包、美容盒、零食、换洗衣物等等摆的满桌子都是,都没有入他的法眼,嘴巴里嘟囔一句,待翻到包底的一本笔记,顿时眼前一亮,正要拿出来翻看,耳朵边突然响起一个幽幽中带着戏谑的声音:“小朋友,翻人家的包可不好哦!”
小孩一懵,桌子下的小手中已然多了一样闪亮亮的东西,小脸上摆出一副可怜巴巴的表情说:“叔叔,俺错了。”蓦地手腕吃疼,被一双钳子般的大手紧紧捏住,当啷一声,匕首跌落到地上,小孩的额头冒出丝丝冷汗。
刘小兴撇着嘴揶揄地笑道:“我还没见过哪个七岁小孩长喉结的。”
尽管一只手被死死攥住,半边身子几乎都跟着瘫痪,“小孩”还是没有甘心,小短腿猛地踢向刘小兴的****处,刘小兴顺势掀开桌子站了起来,将“小孩”悬空,小腿在半空中胡乱挥舞,哪里还能踢得到人。
刘小兴摘掉“小孩”的墨镜,露出一张完整的中年人面孔,冷笑一声,“小孩”手脚都不得势,猛地咬向刘小兴的手臂,“砰”的一记猛拳迎面而来,顿时酸的苦的辣的咸的全都涌将上来,刘小兴冷喝道:“你再动试试!”
脑袋里金星乱窜、昏昏沉沉的“小孩”嘟哝着说不出话来,刘小兴提着他走到厕所门口,女贼恰好打开厕所门,见此情形禁不住一愣,身形蓦地退后半步,面无表情地问道:“兄弟哪个道上的?”
刘小兴闻言哑然失笑,就我这模样特别像贼么?还未待刘小兴开口,女贼蓦然出手,健若狡兔,迅如闪电,刀口在半空中滑过一道白线,凌厉,直接,向刘小兴的心口刺去。刘小兴身形一偏,将手中的“小孩”挡在身前,女贼突转刀口,刺向刘小兴的小腹处,刘小兴轻易闪开,将“小孩”挡在面前,不屑地道:“你就束手就擒等着见警察吧,少给我整这些虚头巴脑的,大家都忙得很!”
女贼定住身形,道:“大路朝天各走半边,我们就是找几张纸,其他的分文不取,你随便,还请兄弟放了我朋友,咱们后会有期。”
刘小兴微微摇头,女贼面色一变,还道自己已经被人戳穿了老底,自知不是刘小兴的对手,低声喝道:“别逼我!”冷哼一声,猛地倒退入厕所中,锁上门,搞得刘小兴丈二摸不着头脑,列车的厕所是全封闭的,只有这么一个出口,莫非这个女贼还会土遁?
正在狐疑间,厕所门再次打开,女贼闪出身形,冲着刘小兴诡异地一笑,蓦地放声尖叫道:“救命啊!有**啊,有人**啊——救命啊——”
次奥!
刘小兴恼怒地将“小孩”掼在地上,一拳挥向女贼,女贼如同滑不溜秋的泥鳅,左闪右避,不断向另外一节车厢退去,口中尖叫不断,车厢顿时沸腾起来,所有人纷纷站立,只见一名一米七左右的男子在车厢过道内追逐一名少妇,眼见便要上去拳打脚踢,纷纷大喝:“住手!快住手!”“这个混蛋,抓住枪毙!”十几条汉子见刘小兴手中没有凶器,提着开水瓶、饭盒什么的都壮着胆子围了上来。
眼见女贼消失在人群之后,和这些人又说不清楚,刘小兴恨恨地攥紧拳头退回去,锁上过道门后才发现那个小贼也失去了踪影,撇撇嘴走进厕所,待定住眼神,身形突然微颤了一下,那姑娘蜷缩在拐角处,粉红色的连衣裙被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两片白得刺眼的胸器呼之欲出,淡红色的嘴唇微微翕动,双目紧闭,兀自在那里沉睡。
……
呜——
嘎嘎唧唧——
阵阵金属摩擦的刺耳声传来,火车缓缓驶入特区车站,刘小兴两人在火车站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驻立着,眼神不时飘向四周。
“乖乖,这就是特区啊!”
老楞感慨一声,此时已近傍晚,月台处的霓虹灯纷纷亮了起来,作为中国南部设备最齐全、设施最先进的火车站,令老楞大开眼界。老楞忽觉喉咙发痒,干咳一声,刘小兴忙叫道:“别随地吐痰!那边有垃圾桶。”
老楞点点头,再看到边上几个挂着红袖章的冷眼瞧向自己,顿时缩了脖子,乖乖走到垃圾桶边去。
刘小兴将旅行包搭在肩膀上,车上的那位姑娘快步走到他面前,呼吸急促,美颜中发出微微红晕,想来找了刘小兴好大一会,缓口气说:“在车上没来得及说谢谢,不好意思。”
刘小兴面无表情地说:“没什么。”正要掉过头去喊老楞离开,姑娘又道,“特区这里我比较熟,如果你有什么需要的地方可以告诉我。”
“不用。”
刘小兴招呼一声老楞,两人信步出了车站。
走在特区的大街上,老楞立刻觉得自己的眼睛快要花了,满眼的灯火阑珊,银光闪烁的小河穿城而过,曲曲弯弯向远方伸延,宽阔的马路上往来车辆穿梭,许多高大的建筑物掩映在绿柳荫中,红绿相间,空气中鼓噪着迟志强和邓丽君的歌,还有花枝招展穿着时尚的姑娘,骆马跟这里比起来,简直土的掉渣!
坐了四天多的火车,尤其是这样即将进入火热夏季的天气里,昏昏沉沉的脑袋加上黏黏糊糊的身体,浑身说不出的难受。两人在车站附近找了间廉价旅馆,开了个双人间,痛痛快快地洗个凉水澡,躺在床上闭目养神,说不出的舒坦。
电风扇开到最大档位,仍旧不急不躁地转着,发散出些许电机老化的嗡嗡声,刘小兴点起一支淮江烟,胸口的浊气伴随烟雾缓缓散去。
老楞的眼神还在观察着窗外鳞次栉比、节节拔高的高楼大厦,嘴里不停吱吱咂咂,忽转过头问道:“刚才那丫头问你啥啊?”
“她说要谢谢我,我没搭理她。”
老楞撇撇嘴:“你给她帮了那么大忙,一声谢谢就得了?你怎么不问她要三百块钱?”
刘小兴哑然失笑,在火车上接受乘警调查时,乘警找不到那对飞贼,一门心思想要从刘小兴嘴里敲出东西来,认定刘小兴就是飞贼的同伙,即便姑娘做出了解释,依旧不依不饶,准备到车站即移交当地派出所,不过嘴上却露出了风,刘小兴岂能不明白里面的弯弯道,也省的麻烦,塞了个三百块的红包过去,这才免了责难。
“算了,就当是喂狗了。”
老楞嘿嘿一笑,“我看那丫头好像对你有点意思,咱们出了站门还在那傻看你呢!”话音未落,对面飞来一物,径直砸到他的脸上,还好,是个枕头。
“少给我扯淡!”刘小兴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就你这张破嘴,迟早惹祸,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给我好好掂量掂量,这里是特区,不是骆马县,再不改掉你的毛病,趁早给我滚蛋!”
“是是是,刘大村长、刘校长、刘书记,我错了,我不该乱说话,我向您检讨!请组织原谅!”
干了一年多的村干部,老楞虽说没有脱胎换骨,但脾性确实改了不少,偶尔在刘小兴面前插科打诨,也仅仅是在刘小兴面前,大场合还是勉强说得过去的。而且老楞在和季兰结过婚之后,按照刘小兴的话说,更像一个男人了!
人,总是要学会改变的,皮鞋穿的舒服了,便会忘记布鞋的曾经。
刘小兴偏过脑袋,从旅行包里取出燕卿的照片,那是他和燕卿在楚秀动物园里游玩时的照片,音容笑貌仿佛就在昨日,心头禁不住涌上丝丝苦闷。
听到刘小兴叹气,老楞伸伸脖子,瘪瘪嘴道:“你那么大本事,当初干嘛不听咱们劝,就带着燕卿跑得了,躲得远远的,生个孩子再回来……”刘小兴摆摆手,想要止住老楞的话头,老楞却仍旧唠唠叨叨,“我知道,你又要说你不懂是不是,唉,你小子那么大本事,怎么会在这事上犯傻?”
“好了!”
刘小兴没有生气,收起照片双眼盯着天花板上的电扇,吐口气说:“我知道你们大伙为我好,一跑了之是容易,可燕卿的父母家人呢?我不想让燕卿抬不起头来,两头难做——算了,不扯这个了,原本我以为来到这个世界上凭借我的本事一定能打出一片天地来,现在想想,还是有些幼稚了。”
“那咱们下面该干嘛?做生意?”老楞急不可耐地问道,“路上你又不让我问,我可是一路提心吊胆啊!”
包里带了将近三万块,两个人的全部家当,老楞能不提心吊胆么!
刘小兴嘿嘿问道:“老楞你注意到没有,火车从郊区进站开始,特区什么最多?”
老楞一怔,坐在床上若有所思地想了想,一拍大腿:“人啊!特区人最多!”
“这倒也是一方面。”
刘小兴看向窗外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和塔吊,幽幽地说:“特区工地最多,要是你弄辆脚踏三轮车,拖一箱冰棍去卖,我保证你一个夏天至少赚一万!”
一个夏天赚一万?
老楞的喉咙禁不住咕隆一声,盯向窗外看了一阵,忽又转过头问道:“那你呢?”
“我?”刘小兴闭上眼睛,努力将身心放松,“我找个地方打工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