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烈脸上的笑容愈加僵硬:“那你是希望我什么也不做,等着他们来杀我?”
明月一呆,随即垂目道:“我是希望你能做个好人。”
“好人?”毛烈冷笑,“这个世道,好人命不长!”说罢冷着一张脸,扭过头去再不发一语。
“你生气了?”明月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生气,但她知道,他真的生气了。
毛烈依旧拧眉不语,眉宇间掩不住的怒意。
明月觉得很沮丧。
她明明有求于毛烈,明明想要利用他杀掉四助四郎,自己却怎么也学不会讨好他,学不会低三下四,投其所好。
她只能叹息,也闭嘴不言。
一路上二人再也无话。
一行人来到一座中式的建筑前,早有一名身管家模样的年长男人在门口等候他们。
“刘伯,地方都收拾好了吗?”
“都收拾好了……一接到公子的信我开始张罗,总算是收拾得跟以前一模一样……”那年长男人显得十分激动,“四年了,刘荣等了四年,总算等到了这一天……”
“是啊,四年……总算是回来了……”毛烈喟叹,“只是不知道,这次是福还是祸……”
他眼中的忧忡,脸上的困惑无不令明月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他,在担心什么?他是后悔答应替她杀掉四助四郎,怕会败在四助四郎手里吗?
明月想要找毛烈好好谈一谈。
自他们达成协议,毛列答应她杀四助四郎至今已经过去八天了。
八天来,每当她提起杀四助四郎的事,毛烈总是说:“这事我自有主张,你不用管,安心养伤就是。”
如今她的伤口业已结痂,可毛烈却一直没有提出杀掉四助四郎的有效方案。甚至到了沥港之后,毛烈一连两天都不见踪影。
到了第三天,毛烈仍旧也没有回来,明月再也沉不住气,找到管家刘荣问道:“海峰公子到底去何处了?”
刘荣想了想道:“前日听说公子叫人往普陀山的宅子里送了些东西过去,兴许是在那边也说不定。”
“普陀山?”明月再也呆不住,“你叫人送我过去,我有事找他。”
她必须到普陀山去看看,去看看毛烈到底背着她在搞什么鬼!
刘荣迟疑了下,还是依旧叫人准备了马车送明月去港口,换乘海峰号的小船去普陀山。
小船到达普陀山码头,明月刚跳上岸,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叫道:“叶兄弟——不,叶姑娘!”
明月回头望去,见到一张熟悉的面孔——老林!
“叶姑娘,果然是你!”老林有些不敢置信地打量着明月,“他们都说你是海峰公子的夫人,开始我还不相信,现在看来是真的——你还真是个女子!”
“林大哥,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在四助船主的战舰上吗?”明月张望四周,只见挂着四助旗号的八幡船正停靠在港口,一颗心激烈跳动起来,“莫非四助船主也到了普陀山?”
“船主大概要三、四天后才能到。”老林有些得意地说,“叶姑娘,你知道吗,我现在已经是八幡船的船长了……这也是沾了你的光——船主听说我跟你相熟,正好四助六郎被关进了黑囚室,少个船长,于是就让我干了。”
明月不解:“你做船长与跟我熟不熟有什么关系?”
“这关系可大了!”老林道,“船主虽然已经和海峰公子签了和平协议,彼此互不侵犯,但是船主说了,想要跟海峰公子搞好关系,就要先和你搞好关系……”
和平协议?
明月只觉得脑子里轰的一声巨响,整个人都懵了。
叶明月直接闯进了毛烈在普陀山住宅的书房,冲着正在书案上写着什么的毛烈冷声道:“给我准备一条船,我要离开这里!”
毛烈没料到她会闯进来,闻言愣了愣,眉头微蹙道:“怎么了?”
明月冷笑:“既然你不敢和四助四郎为敌和他签定了和平条约,我就只有自己去杀他。”
“原来是为了这个。”毛烈笑了,放下笔,将写好的书信装进信封,“不是我不敢杀四助四郎,只是人家都给我送上了五万两银子的贺礼,祝贺我跟夫人和好,我怎么能不识好歹,不领人情?”
他竟坦然承认收了四助四郎的钱,承认得没有一丝的歉疚感。
“在你眼中便只有钱!”明月怒了。
毛烈笑:“生意人,眼里没钱还能做生意?送上门的银子,怎好不收?”
“好,既然你只认钱,那我们就一刀两断,你借给我一条船,我现在就走,从此大家再无牵扯!”
毛烈看着她,许久都没有说话,笑容却在僵硬。
“也罢,你既然和四助四郎达成了协议,我想要你再帮我也不过是痴心妄想!”明月转身便走。
“其实你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真的做我女人吧?”毛烈的声音在她快要出门的时候,飘渺的在她身后响起。
明月停住脚步,心虚道:“你若杀了四助四郎,我绝不会食言……”
“我说过,杀四助四郎的事我自有打算,你只要耐心等待……”
“等多久?一年?两年?还是一辈子?”明月回身逼视他,“说什么耐心等待,不过是在敷衍我罢了!”
“你不相信我?”毛烈目光冷然。
“你现在就去杀掉四助四郎,我便信你!”
“那你觉得我该如何去杀他?”毛烈盯着她,目光愈加森冷。
“他现在信任你,以你的武功,在他一丈之内取他性命绝无问题!几天后他会到普陀山来,到时你只需请他赴宴,然后趁他不备下手……”
“然后呢?”
“然后?”明月愣了。
她没想过然后,从没想过。
她对人生所有的设想都在杀掉四助四郎的一瞬间戛然而止,再也没有然后。
毛烈冷然笑了:“然后就是四助四郎的手下和我拼命。我们两派将大打出手,各自伤亡惨重……从此东海之上,我毛海峰的名号就落下个不讲信用暗杀同道的骂名,不仅再也没人敢和我做生意,四助四郎背后的势力也会追杀我,从此我再也不能在这海面上容身……”
他咄咄的目光令明月禁不住后退一步:“你若真的想过做我女人,又怎么会不想一想我的难处?”
明月颤抖着唇想要辩解,却发现自己无力争辩。
她的确从没为他想过。
但,她需要为他着想吗?
明月很快稳住身形,笔直地站在书房门口,心中冷笑。
一个为了钱可就以言而无信的走私商,一个冷血的海盗,甚至是勾敌叛国的倭寇,她需要为他着想吗?
这种她十三年来无时无刻不在痛恨的人,无时无刻不想其死得干干净净的人,就算她下不了手杀他,可若不是他还有一点可利用的价值,她是一刻都不想见到他!
毛烈的笑意渐冷:“叶明月,你以为我毛海峰是个没见过女人的人吗?就算曾经对你动过一点心思,就算明知道你是想利用我也无话可说……可我毛海峰还不是个为了女人什么也不顾的人,也最恨受人要胁!在你刚才用一刀两断来逼着我和四助四郎反目时,我对你的那点心思也就没了……你要走,我不拦你,现在就可以送你回杭州!”
他森冷决绝的言语令明月顿时羞愧难当,更是心生挫败——她到底还是小看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