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并不远,一行人黄昏时便已进城。
戚继光让手下领明月和毛烈到他的住所等他,自己则押了犯人前去总督府交差。明月踌躇了一下,终是上前问戚继光:“戚大哥,这些犯人是押到杭州来杀头的吗?”
戚继光意味深长道:“若要杀头,何苦让我从嘉兴护送过来?怕是胡大人想用他们下一盘棋吧?”
说完他有些宠溺地揉揉明月的头,说:“丫头,别人的事不要打听太多,先好好在家等我,我有惊喜给你。”
他的目光一如当初那般温柔,使得明月心头呯然,顺从地点头:“嗯。”
戚继光朝着她又温暖地笑了笑,转身领着众士兵走了。
望着戚继光远去的背影,明月怔然了许久。郁郁地转身,回头便看见毛烈正古怪地望着她。
不知怎的,一看到毛烈明月耳边便不禁响起那些羞人的动静,心中便是一阵恶心,忍不住白了他一眼道:“奇怪,你不在风月楼里风花雪月,跑到杭州来做什么?”
毛烈呵呵一笑,目光湛亮且带了戏谑道:“你这话怎么这么酸?你莫不是喜欢上我了?”
“我呸!”明月又羞又怒,直觉得这人怎么这么厚颜无耻,终是忍不住指着毛烈鼻子骂道,“你这登徒子说话再这般无礼,休怪我翻脸!”
“哈哈……明月姑娘真是脸皮薄,开不得玩笑。”毛烈大笑,很快又正了神色,“我在杭州有生意要处理,却没想到会在半路上遇到你。”
明月也无心去管他是否当真是去杭州做生意,默了默,终还是问出了口:“那晚我在你那里落下了东西,你可曾捡到?”
毛烈盯着她笑了笑,便从怀里掏出块用羊脂美玉精雕细刻而成的鱼形吊坠,在她眼前晃动:“你说的可是这个?”
明月伸手去接,却不料毛烈飞快地缩了手,她便接了个空。她心中恼怒,却仍旧压抑着怒意,并不发作,只是淡声道:“还我。”
毛烈却将吊坠握在手里摩挲把玩,一脸的玩味:“玉质不错,雕工也极精细,且有些年头了,该是件极珍贵的物件。既知道掉在了哪里,又为什么不回来取?”
明月怔了怔,便想起她回去时听到的那不堪入耳的男女之声,顿觉得羞颜,亦想到这玉的由来,心头便生起一股冷意,遂沉了脸道:“却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物件,丢了就丢了罢!你若不肯还,我也不要了。”说罢竟断然转身,看也不再看那玉一眼便跟着引路的士兵走了,竟似不带一丝的留恋。
毛烈不由得怔然望着她决绝而去的背影,手举了半空,握在手中的玉坠留下也不是,还她也不是。
原以为这玉对她来说该是极重要的,这才寻了她的踪迹追了她上百里,她也果然向他讨要,本想借此要挟捉弄她一下,才刚开了个头她便如此决绝地放弃了,难道对于她而言,这不过是可有可无,无关紧要的东西?
可若真是无关紧要,她又何必带在身上?
毛烈第一次觉得看不透一个人,而这却令他生出些兴奋来,觉得越是看不透他便越是要去看透,有挑战方才更有意思。
于是他快步跟上明月,与她并肩而行,伸手将那玉坠递到她身前道:“还你——逗你玩一下,何必如此认真?”
明月并不去接,只是冷声:“毛公子游戏人生,只图自己喜乐,自是不必去管他人感受。”脚下加快了步伐,将毛烈甩在身后。
这话叫毛烈神色僵了一僵,湛然星眸竟是黯了一黯,他在她身后黯然一笑,似是想挥去忽如其来的沉重一般摇了摇头,遂又眸光闪亮了起来,追上明月,不由分说地捉住她的手,将玉坠塞进她手中,道:“我确是有些放荡,偶也爱捉弄人,但还不至于真的趁人之危,欺负小姑娘。”
说完这话,他便松了她手,负手快步,形容极是潇洒的跟着引路的士兵走了。
戚继光在杭州的住所并不大,只是间四合小院。府里除了个打扫做饭的老妈子外,便再没别的下人。
晚饭是明月和老妈子一起做的。
“这指挥使大人还真是清贫,住得比个小商贩都不如。”毛烈抱臂守在厨房门口,看着明月忙上忙下的身影笑说。
明月瞪了他一眼:“戚大哥是个正直人,不似有的人背地里不知干了些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得了不义之财,能够日日在销金窟里花天酒地。”
“你是在说我吗?”毛烈问,俊逸的脸上笑意盎然。
明月抿了嘴不吱声,飞快地切菜。虽然自他将玉坠还给她起,明月对他的态度已是稍有好转,可每一想到在风月楼的所见所闻,以及在窗下无意听到的那些声响,明月便觉得一阵恶心。
“虽然开妓院挣贪官污吏的钱也算是得的不义之财,但我不认为这有什么见不得人。”毛烈笑。
戚继光从总督府回到住所的时候已是入夜。
此值初秋,夜里明灯高挂,正是秋高气爽时,又逢佳朋,把酒言欢,人生快事也不过如此。
戚继光和毛烈相逢恨晚,两人喝了许多酒,酒劲上来便嚷着要切磋武功,于是拉开桌椅,便在小院里动起手来。
两人都没有使用兵器,先时只是抢手,均没占着半分便宜,于是腾挪开来,各施绝技,对上了拳脚。
两人都是实战派的高手,拳脚迅猛刚烈互不相让,百余招过去都不分上下!
终于,只听毛烈哈哈一笑,纵身跳开,说:“俞大猷虽是被誉为剑法天下第一,可拳怕少壮,若是单论拳脚,此时的俞大猷怕也不是戚大哥对手了。”
戚继光出了一头大汗,抹汗笑言:“此言差矣——拳脚功夫虽不是俞大将军最擅长的,可他拳脚师从少林,一身硬功夫是自小苦练所得,非我等投机取巧者可以比拟的。”
两人经过这一番交手,均发现对方并没有尽全力,也对对方的深不可测有了更进一步的了解。
毛烈却笑道:“可惜战场并非单纯的好勇斗狠之地,俞大将军刚直有余而变通不足,往往过刚则易折,恐反不及善于变通者在战场上能灵活多变,掌控全局。这一点,戚大哥就比俞大将军强了许多。他日封侯封爵,都是意料中事!”
戚继光摇头笑道:“封侯非我意,但愿海波平。超越俞大将军之事我从不敢想,却是愿如俞大将军一般,不计个人成败得失,将国家安危视为第一要事。”
“好个封侯非我意,但愿海波平!”毛烈正颜道,“就凭戚大哥这句话,也值得小弟将戚大哥视为生平最值得钦佩的人,若是大哥不嫌弃,你我二人结为金兰兄弟如何?”
戚继光正在酒兴上,加之山东人的豪爽性格,不假思索道:“此言正合我意!我今年二十有七,不知兄弟今年几何?”
“小弟比大哥小四岁,今年二十有三——今日月明,正是人月团圆之际,你我兄弟二人不如就以这明月为证,义结金兰罢!”
“贤弟所言甚是!愚兄这就去准备香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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