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已经看不到陆地了。茫茫的蓝色海洋铺展开来,像吹开的丝绸画卷——当然,是阿比在开飞船——
GameOver.
“哈哈!”詹姆斯向后仰去,“我警告过你不要后悔。”
“……”卡米拉翻着白眼:“你牛逼。”
“这就对了。”他跳着步伐,走到舷窗边:“你不要看海吗?”
“再得瑟。”她阴着脸。
“嘿,发生这么多,就不能放松一下?”
“——不要。”
“……”他耸耸肩,有些丧气:“好吧,随你。”
“卡米拉,有必要提醒一下。”阿比的声音传来,“詹姆斯的右脑非常活跃,这让他对图像、感官及艺术的感知能力更高,也比正常人更感性。”
“这么说,我要学习做保姆。”她挂出一个大笑脸。
“哦,不不不不——千万别。”他笑出声来:“我会自己煎培根——”
“我还烤蛋糕呢。”她打了个呵欠。
“哦,”他认真地一摆手:“放过我吧。”
“……”她扶着膝盖站起来:“等丧尸的事完了再说。”
飞行器里只有引擎在嗡嗡作响。
“……乌玛还不够?全世界的丧尸档案都被黑了。我是说,”他捏捏鼻梁,“我觉得不需要再去猎杀别的病人。”
“也许吧。阿比,赌五毛钱,这不是第一次丧尸爆发了。”
“嘿,别乱猜——”
“的确不是。”AI回答,“丧尸病毒在历史上曾有过相关记载。”
“……哈——哈。”他瞪着眼睛:“——天啊。”
“但规模没有这么大,仅仅是小范围爆发,相关部门已经封存了档案。最早的疑似丧尸病毒的记载是公元前60000年,地点中非,卡坦达。扎伊尔上塞姆利基河沿岸的洞穴内发现了疑似丧尸的头骨碎片,总共来自13个人。”笔记本上传来“滴”地一声,“并且发现了壁画。”
他们低下头。壁画上的人轮廓分明——面目狰狞,形态诡异,有的人在咬住另一个人的脖颈拖行。这些火柴人灰蒙蒙的,仿佛藏在掀起的尘埃后面,令人不寒而栗。
“……确定这些是丧尸?”
“不,詹姆斯。这些证据并不可靠。丧尸的骨密度比人类小很多,分解的速度很快。目前无法确定这些头骨来自丧尸。”
“有没有人为这种病毒命名?”詹姆斯问:“别误会,我只是不想老把那两个字挂在嘴边。”
“有。最早的命名者是简·文达海文,用拉丁语将丧尸病毒命名为‘索拉难’。”
“索拉难病毒?”
“是的,卡米拉。”
“……比丧尸好听。”
“还有一件事。在2069年前,全世界每个国家都拥有丧尸病毒的保存样本。”
“……还有纳米细胞研究。”
也许有朝一日会忘了惊讶的感觉,她悲哀地想。生命会变得了然无趣。而她讨厌定局。
“美国和印度方面的研究最为透彻。他们拥有各阶段的丧尸病毒切片样本——但有一个问题。”
“讲。”她做了一个“请吧”的手势。
“他们的实验记录显示,完全感染索拉难的病人受伤后不会继续腐化。”
“……”卡米拉坐着不动。詹姆斯抱起手臂站在一旁,看上去若有所思。
“我们能理解为,这和乌玛的症状不符,所以2069年4月前的资料没有多大价值。是吗?”
“是的,只能做对比。这些记录和卡米拉之前用枪打伤的所有病人都不符。”
“还有什么地方不一样?”
“2069年4月前的索拉难感染者,神经元完全坏死,没有记忆,没有情感,只有脑干在运作——病毒相比之前更加灵活。”
“……阿比,”她说:“告诉我不是我想的那样。”
“很抱歉。我们有麻烦了,各位。”AI平静地说,“病毒在进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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伦敦的天气糟透了。早晨起了雾霭,整个城市被笼罩在一层阴郁的铅灰色之下。后来又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丧尸在石板路上游荡,显得破败不堪:面容呆滞,步伐拖行,雨水渗进枯草般的头发里,滴落时连成干脆的直线。
他蜷缩在阅览室,抓紧衣领。壁炉里的火光印在脸上。手边放着几本莎翁的书——今天不能出去了。他不能打伞,万一着凉染上肺炎,后果不堪设想。
大本钟准时响了起来,浑厚的钟声在天地间激荡。丧尸们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望向古老钟楼的方向,睁大眼睛,仿佛在等待救赎。他放下书,裹紧皮夹克,透过绿叶的缝隙凝视这一切,然后叹口气。原本他还能说自己是个热爱生活、笑口常开的英伦绅士——寂静的时光比自己想象的难打发。阴冷的气候,瘦削的身形使他看起来格外疲惫。
按大本钟的时间算,有六天了。补给已经快用完了。
来吧,托马斯。他原地跑两下,安慰自己:你可以的。是时候突击一下了,我不能一辈子窝在这儿,那不是我。
不会只有我一个。
这家古典图书馆呈半球状结构。自己所在的阅览室位于二楼走廊,下面是公共阅览区:丧尸游荡在书架间,神出鬼没。收音机就在正前方的一楼柜台。他可以冲过去,抓起它再跑回来。前提是不会被活死人逮到。
一楼的角落里有两座骑士铠甲。合理的保养和抛光让它们看起来像新造的一样——包括腰间伶俐的英格兰斩剑。
他咽口唾沫,这是个烂主意——楼梯里有丧尸。而他只有一把文具刀。
木椅子的椅背是由木条做成栅栏状的。掏出小刀,用力割木条的底部,将木条削得锋利一些,木屑簌簌落下来。
总共八根木条。
他削好这些,将它们抓在手里。他感到手心在出汗。
已经没有补给了。背水一战吧。
然后他贴着墙溜了出去。
来到楼梯边,墙后面静悄悄的,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蓄势待发。他掏出玻璃碎片:往下跨五步有个女孩丧尸,贴着墙,一下下往上碰,仿佛看不见似的。他呼出一口气,然后大步跨下去,按住肩膀,利落地刺进太阳穴。
他又一次小心翼翼地伸出玻璃。没事的,他安慰自己,没事的——
时间突然变慢了。他盯着手腕,那只丧尸手是哪来的?冷汗一下子冒出来,一刹那他用力一拽,丧尸绕不过墙,整个跌在了地上。他险些摔倒,稳住身子,抽出尖木棍狠狠地扎进对方的脑袋。
赶忙拔出手腕,刚刚的动响惊动了其他丧尸,它们嚎叫起来。他迅速抽身,老鼠般溜回阅览室,手抖着锁上门。他这时才感觉到心跳得厉害。
然后他靠着门板滑下去。
我才不怕你们呢。我会拿到那台收音机,我会找到剩下的同伴。他想,眼泪不争气地在眼里积蓄:这里会是我的,我才不怕你们——
拜托,有谁和我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