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输入人工密码。”
“重复密码。”
“载入基因档案。”
“‘天国’启动。记录时间：格林尼治时间2069年8月29日0：00。”
卡米拉靠在椅子上。很快他们就安全了，剩余的幸存者也会接踵而至。至于乌玛，她被用特殊的样本袋包裹起来，像即将破茧而出的蝴蝶。她会被带到天国，到全世界最靠近太阳的地方，然后……被切片检查。
滚你丫的天国。
蝴蝶刀飞舞着，发出喀拉喀拉的声响。不知道哪个家伙雅兴大发，给战争基地起这种名字，也许是美国人——天天扛着枪往中东跑，振臂高呼：为了世界的和平——噗——她差点笑出来，但突然又觉得很没意思。人类都快死光了，去掉石油，去掉快餐，去掉银行账户，去掉政治炒作，全世界都得原形毕露。
她望向詹姆斯的方向，他还在写日志。作家履行职责时都是感性的生物，在这样的世界呆太久，搞不好真的会忘了自己是谁。她忽然惊出一身冷汗，自己已经变了——以前从不甩着蝴蝶刀玩，从不会这么多变，而且她已经超过72小时没有想起爱丽丝的照片了。她变得更乖戾、暴躁，唯一的好消息是阿比明确表示她没有被感染。
她想开口叫詹姆斯，但不知道他会作何反应，然而一眼瞥过去却发现他正翻起湛蓝色的眼睛瞄着自己。
“……算了，”她把蝴蝶刀折起来，“如果你介意的话。”
“不，”他避开视线，“我没关系——好吧那声音确实让人有些不舒服。”
“你还在写？”
“没事，”他合上笔记本，“这几天也没什么好写——”他的声调低下去：“等待没什么好写的。”
“你知道多少百慕大的事？”
“百慕——天啊。”他叹口气，“我小时候幻想那里有好玩的事物，外星人，魔法之类的小孩玩意。现在我一提到它就头晕。”
“病毒总是令人恶心。”
“说得很对。实话讲，我并不了解多少，很多人说那里有电子雾，会干扰信号。还有人说百慕大区域的海底是火山群……你不该拿这个来问写作的人。”
“知道吗，詹姆斯？”她忽然说，“我想，要是幸存者数量很多的话，我们就搬到月球上去吧。”
“可是据我所知，月球驻扎工程才建造了一半呢。再说了，”他往后一靠，“两个人犯不着移民月球。”
“……”卡米拉不说话。她感觉有些想笑，可又笑不出来。如果全世界真的只剩他们两个了呢？如果——
“卡米拉。”阿比的声音传来。
“讲吧，甜心。”她已经将AI当成第三个同伴了。
“生物检测的结果已经出来了。关于你们的免疫系统——”
“……怎么样？”
“有些异常。”
她把手一摊，“要是没有，我们俩就不会在这儿了。”
“是的，卡米拉。病毒起作用有五个步骤：吸附、侵入、增值、成熟、裂解释放。但检测结果显示，丧尸病毒一旦进入你们的身体，在侵入阶段就会立刻被某种不明物质吞噬，甚至转变成人类需要的营养物质。”
“……然后？”事实上她只懂了一半。
“你们的血液中含有纳米细胞。这些细胞携带了纯度高达99.9%的氮元素，那是空气成分中最多的物质。”
“等等，”卡米拉打断他，“你是说，我们的身体里有一种物质，携带了能消灭丧尸病毒的……武器？就是纯氮气？”
“是的。也许病毒在纯氮的作用下会被迅速杀死。”
“……天国上能仿制这种纯氮的药物吗？”
“可以，卡米拉。”
“那——”他们几乎跳起来。老天，她又一次想哭了，丧尸病毒，切片检查，统统都可以去死了。也许还该高呼一句上帝我爱你一辈子？
老天。
“可是很遗憾，卡米拉。你们的免疫系统可以在病毒作用的第二阶段拦截它，但对于完全感染的个体，病毒已经到达到分裂繁殖的阶段了。介意我用比喻来说明吗？”
她干脆地摇着头：“绝对不介意。”
“病毒是罪犯，纯氮药物是警察。对乌玛这样的病人使用纯氮药物，就像警察在逃犯已经路过的地方设路障。”
卡米拉把手插在口袋里，木讷地站着。
……真想把某个看不见的家伙揪出来痛打一顿。
“还有一点，卡米拉。”
“——什么事？”她咬着下唇，看起来像要杀人一样。
“这些纯氮细胞不是人体天然合成的。那是一种纳米细胞。”
她闭上眼睛：“那又是什么？”
“纳米细胞是目前世界上最先进的疗法之一。将处方物质合成在人造细胞壁内，然后植入人体进行治疗，有些携带电子信号，可以由医护人员在外操作。但目前这种治疗技术尚未普及，只有军方和经过授权的医院才有使用权。”
“不不，等下。”詹姆斯打断他，“你的意思是，纳米细胞是人为植入的？”
“是的，贝弗朗先生。”
“阿比，你确定没搞错？”
“请看屏幕。”
显示屏上弹出一个页面，不大的方格里，一些银色的泡泡正挤在一起，顽皮地蠕动着。但阿比将它制作成三维立体图像，他们立刻就看清楚了：里面简直像一座工厂，雾气缭绕着。右上角的齿轮若隐若现，并且还在生机勃勃地转动。
“……”詹姆斯盘腿坐着，几乎要昏过去：“这绝对不是我干的！”
“我也是，”卡米拉辅助额头，忽然不耐烦起来，“弄到人体里？哪个杀千刀的搞这玩意儿？！”
“贝弗朗先生的纳米细胞是在二十六年前植入的；卡米拉，你的是在十八年前。”
“你在说什么，一出生？”她几乎想哭，“在我还是个婴儿的时候？”
“是的，卡米拉。纳米细胞的运作显示你在出生一个月后就被植入了这些。贝弗朗先生是在六个月。”
“……说实话。”詹姆斯咬紧下唇，“我爸是冲浪板店的老板，我妈是小学教师。不管我当时生了什么怪病，我都不认为他们……能承担纳米细胞的费用。”
“的确，贝弗朗先生——”
“叫我詹姆斯就好。”他突然说。
“好的，詹姆斯。”AI回答，“但根据档案，这和你被收养没有显著关联。我既没有在你的病历里找到相关处方，也没有发现你参与过任何相关的实验研究。卡米拉也一样。”
“那总得有个解释，”湛蓝色的眼睛执着地闪烁着，“为什么我们身体里会有这种东西？而且我们毫不知情！”
“很抱歉，詹姆斯。我会查找相关的犯罪记录，一些较大的犯罪集团确实有自主研发纳米细胞的非法项目。最严重的事故是2023年，索马里海湾硫元素纳米细胞雾。海盗和当地居民无一生还。这可能是类似事故留下的后遗症。”
“那我们呢？”她虚弱地睁着眼睛：“这玩意儿保护我们没被感染，对吧？”
“目前无法得知，卡米拉。这在天国上可以得到确定。你们的血液样本将被各自分成两组，一组原封不动，另一组用离心法抽离纳米细胞，再与乌玛体内的病毒融合。届时我们会得知是不是纯氮纳米细胞在起作用。”
“卡米拉。”詹姆斯偏过头。
“什么？”
“你也是被收养的？”
“难道不是吗？”
“你知道原来的父母是谁吗？”
“……”卡米拉望着他：“他们出车祸了。我只见过照片。”
“车祸？”
“是的。”卡米拉耸耸肩，“你认为这和纳米细胞有关联——”
“我父母也是。”
“……”她不说话了。
“你父母当时驾驶的是什么车？”
“没有，”詹姆斯的呼吸加剧起来，“他们乘的出租车。”
“后来公司被查出存在财政欺诈，经营权被剥夺。”卡米拉补上了后面的内容：“所有公司旗下注册车辆都无从查询。”
“……”詹姆斯瞪着她。卡米拉回敬过去，眸子藏在薄云般的刘海下面，仿佛峡谷间最漆黑的深夜。
“……那还真巧。”她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