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扬到底在抵达京城之前追上了赵子骞。见霍扬追来,赵子骞倒像是早已预料,只瞧了一眼便罢。二人日夜兼程,赶在三日落日前到了京城。一入城,二人一刻不停,由霍扬带路,往客栈去。赵霍二人入客栈时,谢灵之方从楼上下来。
江湖传出青龙阁走火一事后,谢灵之便料定霍扬会回来。岂知赵子骞竟也归来得如此之快,实在大出其所料。
因青龙阁走火一事闹得太大,初时纵然是新年出头,街头巷尾,凡有人在之处,都在议论此事。哪怕谢公子兴致再好,遇此情形,也懒迨出门。后又因京城有个习俗,说是“初一婆家初二还,至那初三闭门过。莫言东家不热闹,过了初七才迎客”。因而过了初三,谢灵之便教这店小二拘在客栈中,不允出门。好容易过了初七,这日,天气又颇好,在房中待着憋闷,本已在城内逛了一日的谢公子,至了晚间便又下得楼来。
站得高,望得远。谢灵之方转下来,一眼便瞧见了在前堂四下探寻的赵子骞与霍扬。
大约是路上赶得急,二人额前皆有些许薄汗。厚实的外袍敞开,呵出的气息在周身绕了又绕,怕是夜里都未能休息。谢灵之低眉一笑,打眼细看去,只见这二人,“前堂当中站。一人尚内敛,一人自威严。未知英雄何姓名,能上九重天。”
谢灵之在看二人,赵子骞也在看谢灵之。
满堂之上,俱是粗布大汉,惟有那楼上一点清白。飘飘如仙,渺渺如尘,如仙如尘,如梦如幻。这才是无眉弟子谢灵之——天下仅有,绝世无双。
“赵公子。”正打量间,谢公子先开口道,“今日怎有空来此。”说完,自己先撑不住,轻扶了扶手轻笑起来。
赵子骞一愣,连日来僵硬的心忽的软了一下,嘴角便弯起来。再仔细一瞧,见其无伤无病无痛,嘴角便扬得更开。
“你很好。”赵子骞淡淡地应了一句,答非所问。
“谢某自然很好。”谢灵之垂首笑着下楼,“你却是小瞧了他。”
赵子骞自然迎上。客栈的小二此时正巧从后堂端了饭菜上来,瞧见生人,正欲招呼,却见那人行至楼间,立在谢公子跟前,无意般伸手拢了拢谢公子额前的散发,声音低沉而略带温柔道:“是赵某学艺不精。”
赵子骞的声音透着浓浓的情意,便是这不通人事的小二也听出三四分来。一时之间,手竟有些颤抖。谢公子有所察,疑惑地望了小二一眼。小二顿时打了一个机灵,讪笑了一声,大声喊道:“诶!客官!您的菜来咧!您可瞧好!这天黄地暗的,小的给您挑盏灯来!”一面喊,一面忙不迭地从赵公子身后窜逃而走。谢公子打眼瞧见,又忍不住笑出声来。
“谢公子。”霍扬得了空,上前一抱拳,面上略有喜色。
“霍公子。”谢公子颔首,算是回应。赵霍二人一同让到一边,谢灵之才下得楼,就近寻了处空桌。小二眼尖,这面方给四下盏了灯,这会见得谢灵之三人要坐下,忙抽了肩上的毛巾,巴巴地赶在谢公子坐下前将长凳擦得锃亮,又在饭桌上来回抹了三回。也不待谢灵之吩咐,先就打了千儿,谄笑道:“三位公子先坐,小的这就给您上壶茶来。”
小二一走,谢灵之就势在近旁的桌边坐下。赵子骞倒也不客气,挨着他便坐了。霍扬站了一会,到底觉得不合规矩,安安分分地在其对面坐了,半响无语。
不一会,小二上了茶,赵子骞顺手便接过,与谢公子倒了一杯。谢公子接了,品下一口,挑眉问一句,“回得如此快,仇不用报了?”
“报。”赵子骞亦喝下一口茶,淡淡道,“此类人自有天报。”
“嗤。”谢灵之眉眼笑得更开,置了杯,甜笑道,“赶了几日路?”
“三日。”
谢灵之一愣,忍笑道:“赵公子莫不是飞来的?”
赵子骞瞧着谢灵之,认真道:“赵某不会飞。”
谢灵之一顿,心下了然,又转向一旁立着的霍扬问:“秦公子可好?”
“师弟同百楼主送祖师爷回天山,直至在下离去之前,师弟尚且安好。在下,听闻青龙阁失火……特随赵兄回来看看。”霍扬不敢接赵子骞倒的茶,规规矩矩地给自己倒了一杯,一口干了,正欲倒第二杯,抬眼间却见谢灵之正挑了媚眼瞧他,心神一窒,忙垂首,生硬地回应。他赶了几日路,本就口渴了,此刻只觉嗓子好似火烧着一般,开不开口都疼。
谢灵之好笑地听着霍扬别扭的说词,明知这霍扬是何心思,却又不说破。只眼珠一转,向霍扬问:“青龙阁失火,先前落在青龙阁手中的武林前辈下落不明。霍公子一路行来,怕是听了不少传闻?”
“的确如此。”霍扬叹气,皱眉抬头,向谢公子沉声应道:“青龙阁失火之事传出之后,各门各派不分青红皂白,一致认定此事是云海阁所为。即使有青龙阁澄清在先,雁留声否认在后,也无人肯信。甚至连先前谢灵……谢公子一事,也一概归结到云海阁之上。”
霍扬再叹气,犹豫道:“往日再大的事也未见各门派有如此大的反应,今日之事……”
“有阴谋。”谢灵之轻松下定论,似笑非笑。霍扬一征,随即吐出一口大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