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把火烧得快。”谢灵之谈到此处,便似想起甚么好笑的事情来,端着茶杯的手都有些不稳,“夜里放的火,白日里就传出了京城。没两日便过了江,进了江南。哼哼,只怕那黄河的水,流得都没有这把火烧得快。”
“这把火烧得邪。”赵子骞接了谢公子手中的茶杯,置于桌前,“青龙阁非池中物,青龙阁的人也非笼中鸟,却让一把火烧得干净。可疑者众多,这把火偏选中了云海阁。”
“若说这其中没有阴谋。”
“才教人不敢相信。”
“可这所谓武林前辈、江湖宵小竟也都信了。”
“便是不信,也装成信了。”
“所以竟又有了‘屠魔大会’,‘清教大会’,真是好笑极了!”
谢灵之说“好笑”,便当真笑了。他这一笑,赵公子便也跟着笑起来。
男子的笑多半是爽朗的,只谢公子笑起来,却别有一种味道。你看他媚眼一挑,英眉一弯,低头,笑声便细细密密地传出来。清凉爽快,听进耳中,就如**密语一般,甜得,教人不得不笑出声来。
谢灵之所言的“屠魔大会”与“清教大会”,说起来,真是值得取笑一番的。
众所周知,江湖中若是分大流,有两派。一是习明枪,立光明,行磊落的“正派”;一是练暗箭,走歪门,心阴险的“邪道”。
青龙阁一事后,得了消息的“正派”,以少林武当为首,各名门正派联合发出声讨,扬言要以正义之力清除云海阁阁主这个邪魔。时间就定在正月十六,元宵散后,“打小鬼”的日子。有好事者无事生非,编着花儿为此次集会取了个名儿,叫“屠魔大会”,以显其正道。
“邪道”听闻此事,觉得自个儿的面子生生教这云海阁丢了个精光。于是素来不问天下事的青梅教教主方余恨竟也凑了热闹,教手下之人四处散了消息,于正月十四,元宵前日,在江南之处,荡山之地,清理门户。
这下可好。不论是自诩正义的名门世家,还是一向躲躲藏藏的邪魔歪道,都为此事大费了周张。就好似这是一件多么了不得的大事,而他们的行为又是多么的理所当然。欲盖弥彰之举,使得整个江湖都迷漫在这浓浓的阴谋味道中。迷糊者随大流,而清醒者曰“不可说”。
可叹这江湖,从来都都是没有硝烟的战场。
天色渐晚,人声渐小。三人谈了一会,谢灵之便教小二上了菜。到底是赶了几日路,这会又见着谢灵之一切安好,放下心的霍赵二人此刻倒是没了拘紧。一顿饭下来,不过眨眼的功夫。谢灵之好笑地扒了扒眼前的菜,略尝了两口便不再动。
霍扬另要了房间,赵子骞则与谢灵之同房。“男子饭后不闲谈”,饭毕后三人各自回房。房中,霍扬早早歇下,赵子骞与谢灵之合计明日的打算后,亦不再多言,双双歇下。
次日,霍扬起得早。先下楼叫了热水,又吩咐了早饭,这才上得楼来叫二人起床。霍扬叫门时,谢灵之睡得沉,赵子骞倒是醒了,应了一声,侧身待要叫谢灵之,又不舍,便干脆自个儿先起,接了楼下小二送来的热水,先收拾了一番。又替谢灵之温好了水,这才去到床边,轻推谢灵之起身。
今儿可是个好日子,正月初八,灶王爷赶场。寻常百姓,王公贵族,且不论有屋没屋,这吃饭的家伙一概收拾得干干净净,妥妥帖帖。就连谢公子也不得不感叹,在这客栈半月,再没有哪日比今日看着再舒心了。
更巧的是,这日客栈掌柜生辰,请大伙儿吃个早饭。掌柜大方,店小二也不小气。包子馒头配盐菜,大饼馍馍白米粥,更有面条馄饨管够。谢灵之打江南之地来,对着一桌早饭,惟可咽下的不过就白米粥。幸得谢公子的味口不过如此,只略喝两口,便罢了。
用了早饭,天放亮了些。正赶着出门的客人走到门前,望望天,笑着回头对掌柜一拱手:“掌柜的!有喜啊!托您的福!您瞧!这天儿啊,都放晴了!”
众人听得此话,纷纷探头去看。果真如此,便见那天竟一丝丝放晴。虽不见日头,那乌云却是往南去了,头顶之处一片光明,教人瞧着便高兴。掌柜得了喜,自是一番回礼。众人高了兴,又是一番道贺。谢灵之亦瞧了一眼,不言语,却是笑了。只不知是为这晴好的天儿,还是为接下来所预谋之事。
用完早饭,三人在前堂闲坐。约是辰时三刻,有二家丁款款而来,说是奉了太子爷的命令来给一位姓谢的公子带个话儿。二人在客栈门前摆足了谱儿,只不见人前来应答。那店小二几次想上前说话,却又瞥见谢公子有意无意地瞧他,心下踌躇再下,终究还是作了罢,自个儿进后堂忙活去了。
二家丁见无人应答,迟疑地往那客栈招牌上瞧。二人瞧了好一会,对视一眼,确认无错。其中一人拉了脸,将另一人推上前,向掌柜的方向努努嘴,示意其上前去问。另一人脸一黑,待要不去,又拗不过,气一上头,拉着脸便进去了。
这日,掌柜心情儿别提多好。纵是此人这一脸黑面,看着便像找碴之人,他也当未瞧见,好声好气地问:“官人,这大过年的,何事也劳您亲自跑一趟。您先那面坐着,小的让小二给你上一壶好酒,闷两个小菜。”
“不必了!”那家丁挥手一挡,不耐烦道,“爷问你,你这店里是不是住了一个姓谢的公子?”
“呃……”掌柜顿了顿,下意识朝谢灵之处瞥了一眼,随后笑答,“这位官人。您瞧着,虽说现还在正月,可小的客栈的生意确实不错。来来往往的客人实在不少,姓谢的公子倒也不多,不知官人寻的是哪位公子,有什么要紧事?”
“你少在这给我打什么哈哈。”家丁转身扫了前堂一遍,故意高声道,“我们太子爷说了,那位姓谢的公子就在这客栈住着。你也甭给我说有的没有,太子爷说,谢公子不日,那个恐怕就要离开。太子爷特让我二人过来带个话,请谢公子过府一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