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仍住在那个小茅屋,只是每天天不亮就会出现在水月庵里,确切的说是出现在净空的床前,晚上,也一定要等到净空入睡了才肯离去。
他每天除了帮净仁做些力所能及的活儿之外,就是陪在净空床边,帮忙抱着小然儿了。
好不容易熬过了一个月,净空就迫不及待的帮二师姐照顾师傅,师傅卧床一个月仍不能下床,不过在净仁的悉心照料下,气色已经好多了。
偶尔天好的时候,陆怀恩会帮忙把师傅搬到院子里面晒晒太阳,有时候陆怀恩会陪她下下棋,又有时候师傅会抱着小然儿,听净空弹琴,陆怀恩吹箫。
总之,这段日子,也许是这位智慧的老人这些年来最放松,最快乐的日子了。
这天晚上,小然儿已经睡熟了,净空像往常一样,过去看看师傅的状况。
自从然儿满月以后,她总是要等到然儿熟睡以后,再去看看师傅师傅安好,然后她才能安心入眠。
就连陆怀恩也拗不过她。
不过,陆怀恩见她气色不错,恢复的很好也就由她去了,只是白天,陆怀恩会多帮她带然儿,好让她能多休息会儿。
净空刚进屋,就听到净仁对她说:“净空,你来的正好,快帮我劝劝师傅,她老人家非要现在到经堂去打坐念经。这都什么时辰了,还念经,你快劝劝,让师傅不要去了,等明天再念吧。”
净空还没来得及开口,师傅就发话了:“你们谁也不用劝了,我已经在这张床上躺了三个月了,怎么?你们还想让我死在这张床上吗?是时候了,扶我去经堂吧!”
“师傅,你说什么呢?你会长命百岁的。”净空说着,眼圈儿都红红的了。
她早就帮师傅把过脉了,她心里清楚,师傅没有多少日子了。
“师傅,你要去念经就去念经,不要说这些晦气的话!”净仁也红着眼睛,居然大胆的责怪起了师傅。
“我活了八十年了,也算寿终正寝了,你们都不要难过。”师傅平静的说,“净空,你把我的手杖拿给我。”
净空听话的把靠在旁边的手杖小心的拿给师傅。
“这手杖还是怀恩那孩子帮我做的呢。怀恩是个好孩子,以后有什么事情尽管跟他说。”师傅这话是对着净空说的,净空只顾一个劲的点头,也没细想师傅说这话的深意。
“净仁,以后这水月庵能呆便呆,不能呆也不用强留。”师傅停了停又说,“净言想必过的不错。”
这个师傅真的是把她的徒弟们都看成自己的孩子了,只要孩子好,怎样都好。
“师傅,你说什么呢?水月庵就是我的家,我不呆在水月庵,我能去哪里呀?”净仁接话说。
她从没想过要离开水月庵,更没想过会离开师傅,只是现在,她已经感觉到,师傅要离开她们了。
“好了,扶我去经堂吧。”师傅吩咐她们,嘴里似有似无的念叨了一句,“该去看看净名过的好不好了。”
净仁,净空听的真切,却都不敢接话,只能默默的相视流泪。
师傅来到久违的经堂,还像往常一样,盘坐在她贯坐的蒲团上,双目微闭,口中念念有词,净仁,净空不敢打扰,分坐在两侧,陪着师傅一起诵经。
不知过了多久,净空好像听不到师傅的身音了,她轻轻睁开眼睛,侧过头来,看到师傅依然端坐如初,便轻轻唤了唤,“师傅,师傅……”。
师傅不应,她有种不祥的预感,便起身来到师傅面前,净仁听到净空唤师傅,又看到师傅不应,便知不妙,也急忙起身过来。
这时,她们才发现她们的师傅已经仙去了……
这一夜,悲伤笼罩着整个水月庵,净仁,净空守着师傅流了一夜的泪。
天未亮,陆怀恩来了,当他知道师傅去世的消息,不禁也流下两行热泪……
他来水月庵已经一年了,这水月庵里的每一个人在他心里都早已经是他的家人了,尤其是这位德高望重的老人,自从净名师傅去世以后,他就再也没有品尝过被疼爱的感觉,是这位老人给了他几乎要忘记了的,被疼爱的家的感觉。
她是他的亲人呀,一下子失去亲人,怎么能不让人难过呢?
师傅再德高望重,但毕竟是出家人,葬礼也不会像一般凡尘中人那样隆重的,简单的几乎是没有葬礼。
只有净仁和净空含着眼泪,在陆怀恩的帮助下,把师傅安葬在大师姐的坟墓旁边。
正应了师傅最后那句话了,她现在可以去看看大师姐过的好不好了。
三个人在师傅坟前跪了许久,还是陆怀恩提醒说,然儿还在庵内没人照顾呢。
不然净空是怎么都不愿意离开师傅的。
三个人就这样带着悲伤,默默的向水月庵慢慢的走去,刚要推门,正好撞上一个人抱着孩子正要往外走,净空定眼一看,是凌远抱着然儿!
她刚刚擦干的双眼重又流下泪来。
她那么努力,那么努力的想要忘记他,几乎要成功了,他却就这么轻易的,突然的出现在她的面前,就像一年前他突然的消失一样!
“凌远,你抱着然儿做什么?你还有脸回来,你根本就不配做她的爹。你把快把然儿还给我。”净仁气愤的边说着,边伸手就要去把然儿夺回来。
“什么?你说她是我女儿?”凌远又惊又喜,一边看着怀中的然儿,一边挡住了净仁来抢夺婴儿的双手。
凌远本来是来水月庵找净空的,没想到水月庵里一个人都没有,他却从净空的房中听到了婴儿的哭声,于是他就走过去把婴儿抱起来,不想这个婴儿好像认识他似的,凌远一抱起她,她就不哭闹了,放下,她又哭闹个不停,如此反复,凌远只好准备抱着这个婴儿去找净空,他哪里知道这个可爱的婴儿竟会是自己的女儿呀!
净空却趁势一把抢过孩子,紧紧的抱在怀中,倔强地说:“她是我的女儿,我一个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