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州的夏天潮热而漫长,在这样的天气里人都打不起精神来,整个永州城都窝在水汽里,显得懒洋洋的,谁出门碰上熟人都会念叨几句“这鬼天气!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啊?!”可是连着几场大雨不分日夜的浇下来,空气里潮得像是能拧出水来,随手摸摸哪里都是湿湿的,到处都是一股子潮气味,苔藓和霉斑也从各个角落里露出头来,一大片一大片地占据着那些不起眼的角落,城里虽说是凉快了些,乡下却是水患连连,茶楼里人们聊的都是哪儿哪儿又发了水、淹了多少庄稼、哪儿哪儿又死了多少人、谁家的什么人被水冲走了……,一时间倒是热闹了不少。
柳叶是极怕热的,一进盛夏就缩在院子里不出门了,小院里早早就找人搭了高高的天棚,房间四角都放了冰盘,自打赵扬管上了永州的私帐,每月的俸禄就丰厚了许多,足足有十五两,再加上平时柳叶染布挣的钱,现在他们的家底可是丰厚了不少,所以这个夏天柳叶是狠狠地出了一回血,让管伯备下了不少的冰,只求在这炎炎夏日能好过一点儿,每天家里都煮了大桶的梅子汤冰着,可管伯管得很紧,总是看着不让她们这几个小女孩多喝,说是太寒不好,随着暑热越来越重,柳叶也越来越萎靡不振,每天就是穿着薄纱凉布扎在房间里,或是在花架下铺了凉席席地乘凉。
眼看进了七月,太阳露脸的日子渐渐多了起来,柳叶也逐渐有些精神了,虽然温度变化不大,空气里还是一股潮气的味道,这几天被太阳一晒,蒸腾起来了,味道反倒比前些日子还要大些,但给人的感觉还是干爽了一些,柳叶就趁着这几天难得的大太阳,带着两个小丫头在前院的南房前拉了绳子,把家里的被褥衣服都拿出来晒晒,自己也在太阳底下长长地伸了个懒腰,觉得这些日子,自己头上也都快要长蘑菇了。正这时,管伯拎着篮子笑呵呵地推门进来了,“丫头,精神啦!难得这两天天气不错,大家都改善改善吧!”
柳叶边让青坪接过篮子,边跟管伯搭着话,“您老这些日子都闷在屋里,我都怕您中了暑,怎么今天心情这么好?嚯,这么新鲜的猪肉和蘑菇!好嘞,咱们晚上吃好的!”到了晚饭时,已经素了多日的众人看着桌上的清淡肉食,都是食指大动,柳叶用精小排配着新鲜的蘑菇煲了一大锅鲜汤,又把五花肉清汤煮熟,小火焖香,切碎了用自己腌的青辣椒一拌,不仅清爽好看,还酸辣开胃,配上外酥里嫩的葱花饼,那真风卷残云一般!赵扬拍了拍已经鼓起来的肚子,打了个饱嗝,却还是狠狠咬了一大口夹满了肉的饼,然后一脸满足地说:“哎呀,吃了这些日子的凉汤、粉面、豆花、点心,觉得今天总算是吃了一顿饱的!”
“怎么着?我饿着你啦?!”柳叶半是嗔怪地斜了他一眼,“你每天不是还有特别加料的一顿呢吗?”赵扬听了赶紧摸了摸鼻子,不再说话了,柳叶转过头又问管伯:“管伯,这一个多月了,您那药配得怎么样了?”
管伯本来也正埋头苦吃,被这突然地一问,一口饼就噎住了,赶紧摆着手灌了一大碗汤下去,才松了口气说:“你也够心急的,哪有那么容易?!不过我老人家是谁?!今天就是为了给你们一个惊喜的,要不是你这饭做得这么香,老人家早就拿出来了!”说着,伸手从袖袋里掏出了一个小葫芦递给了赵扬。
柳叶见了也伸过头来凑着看,赵扬拔掉葫芦塞子倒出一粒药来,黑乎乎的小药丸不大,表面却散发着玉质的光泽,用鼻子深深嗅了一下,却是一点味道也没有,柳叶仔细端详了下问:“管伯,这是那种药?解毒的?还是……”
“解毒的!你说另外那种药还在配制,好在云飞不急着用,这个药每天一粒就行,你先吃着,要是有不舒服就停下,我隔两天给你把一次脉,看看效果,也看看是不是要调整方子,这个药我以前没有配过,所以你服着也要小心,有什么感觉一定得告诉我!”赵扬点点头,把药葫芦贴身收好。
管伯见两个人顿时有些沉默,笑了笑开解着:“放心吧!老头子别的不敢说,在医药一途还算有几分信心,这药就是吃不好,也绝对吃不坏!丫头,想不想那种药也快点儿给云飞啊?”
柳叶赶紧睁大了眼睛,瞪着管伯:“当然想了!早点儿到手,云飞的安全就多一份保证呢!您老有什么要求就提吧,只要我能做到!”
“那也简单!你只要保证天天的饭菜都有今天这水准,老头子吃得好,自然药也配得快!”
“就这个呀!那好说,只要您想吃,丫头天天不带重样的!您前些日子不怎么出门,我还以为是天气太热,您在屋子里凉快着呢!”
“你以为老头子是你这只小懒猫呢?!我就听说过猫冬的,真没见过你这样猫夏的,天天守在冰盘边上一步都不挪动,顿顿就给我们吃些什么凉粉啊、汤面什么的,要不干脆就买上些点心,谁饿了谁就吃一块,这就当一顿饭了,吃得老人家都瘦了!看看今天多好,大家都吃多了!”
听着管伯开玩笑的抱怨,本来有些低落的气氛一下子就又轻松了起来,柳叶也抱歉地看看大家,自知自己偷懒的这一个月确实是在吃饭上有些太糊弄了,可谁让天气这么热呢,别说做饭,想想那灶台她都难受,心里暗暗决定要好好补偿一下家里人,于是三个人围绕着吃什么的话题大肆讨论了一番,自然提出了许多设想,比起以往的那些任务、设计什么的,这个话题显然轻松了许多,连青坪和紫棋都跟着凑起热闹来了,这一顿饭吃得那是相当的尽兴,显然他们都还不知道风云生变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