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方倭寇逃的逃追的追,全都跑出谷去。明月见四下无人,便转到山崖边上,山崖下所停泊的船只上,全都挂着一个“四”字幡旗,分明就是倭寇首领四助四郞的旗号,她顿时泪流满面。
寻了这许多年,终于又叫她找到了仇人的行踪。这大海茫茫,天地辽阔,却到底是老天有眼,没叫那恶人消失无影!
此时山谷间除了明月再无别人,她见山崖并不太高,纵身跳了下去,稳稳落在其中一艘帆船上,而后以相近停泊的帆船为跳板,跳上最大的一艘八幡船。她认定了这船为四助六郎所坐,更相信,既然同姓四助,四助六郎与四助四郎的关系必定非浅,只要跟着四助六郎,便一定能够找到四助四郎!
趁着此时八幡船上无人,明月从旋梯下得船舱,将内部构造大致看了一遍,而后寻了间堆货的仓库躲藏起来。
刚刚藏好,却发现自己身边的木箱中装着十几把倭刀,旁边还胡乱堆放着几套倭服。明月略一思索,寻出一套与自己身形合适的倭服套在身上,将头上所有女子的饰物取尽,把长发挽成男性倭人的高发髻,在地上抹了一把灰,将一张太过引人注目的俊脸抹得一片污黑,再拿上一把倭刀,打扮成一个邋遢的倭人模样。
刚刚侨装好,便听到头上甲板传来不少人走动的声音,倭寇回船了。
只听得一阵阵叽里呱啦的倭语叫骂声,明月依稀听明白似乎是四助六郎在责骂手下无用,叫李六两个人中跑掉了一个,很快船身晃动,船竟起锚了。
船在海上航行了两天两夜。
明月开始在仓库中躲藏,可在第一天夜里就因为饥渴交加,不得不去厨房找东西吃。厨房里散发着浓重的霉臭和鱼腥味,角落里堆满了已经有些发霉的大米和面粉,还有许多干鱼,却都是生的,不能吃,只在一口冷锅中找到三个冷窝头。
她就着冷水啃着窝头,尽管窝头干涩发硬,甚至因为面粉的变质而有些霉味,她却仍旧吃得津津有味。
她不由想起几个月前毛烈临走时在钱塘江边啃窝头的情形,想起他说在海上有窝头吃也是一种幸福,但她却不明白,海上的生活是如此艰苦而充满了危险,可是却有如此多的人放弃一切来到海上,吃这非人之苦。
当她从厨房出来的时候,迎面遇上一个提着马灯的倭寇,明月来不及躲藏,只得强作镇定地走过去。
好在那倭寇对她并没有什么怀疑,只是瞟了她一眼,就和她擦肩而过消失在通道拐角处。
有惊无险,明月却出了一身冷汗,但她同时也对自己在这八幡船继续呆下去的方式有了新的计划。
从此明月不再整日躲在仓库里,而是提着倭刀大模大样地出现在倭寇当中,默默地看他们赌钱喝酒,唱歌跳舞,只在想要休息时才躲进仓库,在丝绸布匹上睡上一觉。
渐渐她也在倭寇当中混了个脸熟,因为这里更有不少人是大明人。她与一名叫做“老林”的浙江籍的倭寇小头目攀上了老乡,交谈得知,这四助六郎正是四助四郎的弟弟,与四助四郎一样生性残暴,却比四助四郎更狡诈许多。
四助四郎原本是日本士族龙造寺家族的武士,因为某种不为外人知的原因而入海做了海盗。他们很少正经入岸进行买卖交易,多是在海面上拦截过往商船,杀人越货,再将货物低价转卖给有势力的武装商人。
这次,原本是四助六郎带了十几条船来杭州湾劫商船,却不想因为占岛的事和大海盗毛海峰的人起了冲突,更被对方逃脱了一人,四助六郎怕遭到毛海峰报复,不得不放弃劫海计划,逃离杭州湾。
到了第三天,八幡船终于靠岸。
这也是一座小岛,许多倭寇都拿起水囊上岸取淡水。明月也跟着老林上岸。然而就在众倭寇在溪水边装淡水时,突然听得一声惊天动地的炮响,小海岛也为之颤动。
“快跑!”所有倭寇都惊恐万状地朝着船跑去,老林一把拉住明月就开跑。跑到海边,只见远处一艘足有二十多丈长的战舰正朝着岸边的帆船攻击,一艘帆船被炮击中,开始漏水下沉。
明月跳上八幡船,只见四助六郎正气极败坏地一面指挥着几艘帆船前往拦截,一面下令水手驾着八幡船从浅水区逃窜。
远处那战舰无法进入浅水区,八幡船很快逃离它的炮击射程,丢下为它阻挡巨舰的一众帆船,飞速逃窜。
明月第一次遇上这种大场面,也是惊魂未定,她拉住老林问:“这是出什么事了?是官兵打来了吗?”
老林也饱受惊吓,说话的声音也在打抖:“不是官兵,是毛海峰的战舰!毛海峰打来了!”
“毛海峰?”明月想起戚继光曾说过,这东海上最不好惹的倭寇头目便是毛海峰,便是在抗倭战争中所向披靡的俞大猷也曾在他手中吃过败仗。她方才亲眼见到了与这四助六郎的八幡船力量悬殊的巨大战舰的火力,心中不禁叫苦不迭。
“这可怎么办?”明月急得不知所措,紧握船舷的手心渗满了汗水。
她不怕死在海上,却怕还没有找到四助四郎,还没有报杀母之仇,就葬身大海。
“只能求妈祖保佑,让我们快些和四助船主汇合了……”老林望着老天,哭丧着脸道。
“我们这是去与四助四郎汇合?”明月又惊又喜,“如此真的要求妈祖娘娘保佑,让我们甩掉毛海峰……”
也不知是妈祖显灵还是四助六郎命不该绝,毛海峰的战舰并没有追上他们。派出去阻拦战舰的帆船只回来了两艘,其余尽数被击沉。
四助六郎清点残部,发现自己只剩下二十几人,气得在甲板上指着大海叫骂:“娘的毛海峰!仗着有战舰欺负人!有种就和爷爷来场有武士精神的决斗!”
他这番叫骂用的是生硬的汉语,虽然腔调怪异,明月还是听了个明白。